“没错,”靖澄郑重道:“止雨妹妹,令祖便是当年落英之战中牺牲的八位少将之一,他也在这墓碑上,他的名字叫做颜少初。止雨妹妹,你就是颜少将的后人。”
许康惊叹道:“少将..徵羽,没想到你爷爷当年如此英勇..难怪你也..”
“颜少初..我爷爷..”徵羽立刻又看向墓碑,那第二个名字便是“颜少初”。“原来我姓颜..”她喃喃道。
“是啊,你姓颜,叫颜止雨。你小时候总爱哇哇大哭,哭得停不下来,可只要一听我吹的笛子,立马就安静了。所以我就非要叫你‘止雨’,就是止住你眼中大雨的意思。后来伯母居然答应了,不过你很嫌弃这个名字,还总和我闹..”靖澄温和道。
“徵羽..止雨..我叫,颜止雨..阿澄哥哥,难怪你那时问我名字是谁取的,原来是你取的..”徵羽恍然大悟。
“靖澄弟弟,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许康问道。
靖澄继续说:“雪海境对牺牲英烈的家属都有格外的照顾,颜少将的儿子颜思前便是从小被长辈们格外看顾和宠爱的孩子,算起来他也是我的伯父辈了。后来颜伯父带着一家老小出雪海境游玩,却未曾想遭此大难,颜伯父的女儿也因此在外流落了..十七年..”他顾怜地看向徵羽。
徵羽盯着墓碑上爷爷的名字,听着靖澄的话,想起海寇船上惨烈的一幕幕,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靖澄立即接着道:“止雨妹妹,你们家刚失踪那会儿,我父亲派出许多人去寻,在谯明岛打听到,有一伙海寇劫船时专门把大人杀了,再把抢来的孩子放在一起卖去安柔。所以他们又立即去安柔找,可到那儿才知道那帮海寇很久都没来过。等他们千里迢迢赶回来,又得知有条船被人救去了大庆。”
“那,他们可有去过大庆?”徵羽问。
靖澄点头:“去过,可赶上大庆战乱十分危险,派去的人也有好些个不幸..不幸遇难,所以其他人只得..只得速速回来了。因为附近海域都在打仗,我父亲便封锁了结界,自此禁止任何人出去,这一禁,便是十七年..”
大庆自建国以来外忧内患不断,附近海域更是海寇猖獗,直到这两年有了名震四方的裴将军坐镇才逐渐平复。靖澄的父亲寻人心切,可派出寻人的人丢了性命,他们的家属一定也心生埋怨。英烈之后的命是命,普通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么?何况颜家在雪海境再无一人,而那些寻人者的家人们还在..若是身为治理者,恐怕不得不权衡利弊吧。想到这里,许康无奈地叹了口气。
少顷,他问道:“靖澄弟弟,我听闻雪海境里没有君王,只有众人推选的治理者,莫非令尊就是这雪海境中的治理者?”
“是。我父亲靖明河从前打理过雪海境。不过,他在两年前病逝了。”靖澄悲道。
“怎会这样?”许康和徵羽闻言一惊,有些叹惋。
靖澄接着说:“如今新的治理者还未选出,所以暂时由我舅舅代为打理。父亲病重前,只对颜家这一事耿耿于怀。颜家本就是英烈之后,却举家下落不明,他心里有疙瘩,觉得自己没尽心竭力地找,对不起颜家,所以他离世前吩咐我一定要把颜家人找到,哪怕是..”他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原来这便是你所说的家人的嘱托,你在海上独自漂泊两年不曾归家,竟是为寻那十七年前的未归人。”许康明白过来。
徵羽心中百感交集,她在这座墓碑前直直跪下,倒上两杯酒,拿起一杯,口中喃喃道:“这一杯,给我爷爷,还有在落英之战中牺牲的人。”
她手腕一倾,将第一杯酒均匀地洒在面前的草地上。
“这第二杯,给我的父亲、母亲,和当年颜家被害的所有人。”她声音带颤,手腕一抖,眼泪和酒一同落在了草地上。
靖澄和许康也跪下来,向这座墓碑上的少将和已故的颜家人祭拜。徵羽起身后问:“阿澄哥哥,如今颜家只剩我一个人了,你说,若我爷爷和父亲在天有灵,会希望我离开大庆,回到这里来守护家乡吗?”
靖澄想了想,认真对她道:“止雨妹妹,我想,你虽是颜家唯一的后人,令祖与令尊也不会阻止你继续留在大庆。因为我知道,不论你在何处做将军,不管守护哪一方土地,都是为了那儿的百姓。即使往后你不留在雪海境,令祖与令尊看见你今日如此风采地站在这里,已经成为一位身负重任的将军,已经有你想要守护的东西,他们定会十分以你为豪,十分宽慰的。”
“好。”徵羽用力点点头,她禁抿双唇,睁大眼睛,昂着脑袋扮作在看那墓碑最上面的字,只为努力不让眼泪再流出来。
三人在碑前站定半晌,见徵羽情绪逐渐平复,靖澄轻声问:“止雨妹妹可否再去跟我见两个人?”
徵羽颔首:“在哪儿?”
“在那儿。”靖澄指向邻近的两座稍微矮些的墓碑。
三人走到碑前,靖澄依次仔细摆好酒杯糕点,只见那两座碑上分别刻着“靖重湖”与“靖明河”两个名字。
“靖明河是阿澄哥哥的父亲,那这另一位前辈,莫非是阿澄哥哥的爷爷?”徵羽问。
靖澄道:“是,我想带你给父亲看看,告诉他我把你找到了,好让他安心..还有我爷爷..他若知道颜家还有后人,这后人还传承了颜少将的英勇,一定会很开心的。”
“令祖与颜少将认识?”许康好奇。
“我爷爷生前与颜少将其实..其实也是一双好友..可惜友人离世,爷爷伤心过度,身体每况愈下,再加上他本就有伤,没过几年也..”靖澄悲道。
“竟是如此..”徵羽与许康皆是愕然。
自己与靖澄的祖上有几分渊源不奇怪,可徵羽未曾想到,他们二人的情谊竟这般不浅。
靖澄朝前又迈几步,衣袍一提,跪在碑前低声道:“父亲、爷爷,我终于把颜家的后人、止雨妹妹给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她,终于带她回来了..”
他说着说着,越发怆然:“今天,我带她来碑园认祖..也带她来给你们看看。止雨妹妹如..今做了将军了,颜家的后人做了将军了..她也有能力守护一方百姓了..这么..多年了..父..亲..爷爷..你们且安心..且安心吧!”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细微的哽咽声,许久不止。
原来,靖重湖与颜少初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形影不离,一起读书习字,离开学堂后又一同加入总督堂,从此一起驾船练武,甚至在同一天娶了媳妇,连喜宴都是在境中琉璃酒楼一块儿办的。
后来他们都有了儿子,于是喜滋滋地约定,将来等各自的儿子娶了媳妇,他们就可以一起带孙子,再一起颐养天年。
再后来,码头传来结界破溃的消息,二人想都没想不约而同地加入了十二少将。直到落英之战结束,一个重伤而归,救治七日后才醒来,而另一个,却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