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名少年除完孤山的妖兽,便命同行而来的弟子先行回宗门复命,他们则在洛河城多逗留了一日,而后几人送冷松游归家,启程南下出了洛河城,往伏魔度苦界内的天启教边界一处名为掖幽的城镇。
掖幽多山林,只需往东行个几十里,便能到达驻镇此地的大门派天启教仙都紫府。
师卿卿与步少棠去往孤山时,匆匆经过天启教的地界,还未曾真正来过天启教,原二人以为天启教景象不会比洛河城萧条到哪去,谁知尚未入城,只在城外驻足遥望,便见诸多妖奴从灭度葬刀盟地界逃亡来到此处。
这些妖奴比之从前在黑水城遇着的,一般无二,个个双目无神,与普通平民百姓的模样完全被割裂开来。
许多能在灭度葬刀盟和伏魔度苦界,两大组织内的仙门中,有一席之地能排上名号的门派,境内界地一般都是有富饶阔资的,名列在前的仙门大派几乎是经营着各种买卖,生意多的通达天下水陆各处,像奉天宗那种的宗门实力虽说是强弩之末,但若是论宗门内的家业,伏魔度苦界无一家门派可敌,权势就更不必说了。
步少棠见师卿卿望着几个妖奴不动,推了推她的手臂,轻声道:“怎么师卿卿,你又想去发善心!”
师卿卿摇了摇头,神情严肃,正色道:“当然不是了,师兄,你说仙门弟子修仙问道,究竟为的是何?”
步少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着那一群群满身伤痕的妖奴,轻叹了一声,道:“诛邪安民,扶危济世吧。但这一路走来的所见之景,却不见得灭度葬刀盟有行半分道义之事。咱们伏魔度苦界的仙门,虽比不上灭度葬刀盟,至少界内滥杀妖奴之为是无甚见的。”
师卿卿摇头轻笑了一声,喃喃地念着道:“诛邪安民,扶危济世,比起宗门的荣誉,这些妖奴的命,又有谁会去在意呢。”
步少棠只叹气,没再说什么。
冷松游却开口道:“师姑娘,这些个妖奴与我们之前在黑水城见着的,是不一样的。”
师卿卿秀眉微皱,侧过眸子瞧他,疑惑问道:“有何不同?”
冷松游拿着扇子,指着前面缓缓地道:“这些妖奴之所以会被拦在城外,是因为他们诸多身染邪气,他们原是从西西北原先会界地来的,因着原乡会妖族被围剿,加之境内的界地被邪气浸染,这些妖奴便不得不弃城流亡至此。”
师卿卿继续问道:“原乡会的妖奴?原乡会界地内多数城池不是尚未浸染邪气,为何不去别的城镇?”
季司离站在她的身旁,虽看不见眼前是何光景,但听到几人对妖奴有疑,便淡淡地道:“原乡会尚未浸染之地,今已入奉天宗的门下管辖。”
步少棠提着剑,也道:“灭度葬刀盟内的仙门,连自家弟子都残杀,又怎么会放过原乡会逃亡的妖奴。”
师卿卿神情有些茫然,不解地问冷松游道:“松游,灭度葬刀盟的门派不管便罢了,为何这些妖奴流亡到了天启教的城门口也不让入城?”
冷松游拿扇子戳了戳脑袋,解释道:“前几年,我爹命各处驻镇的仙府收容过些妖奴,但因近两年混入天启教内的外道修士诸多,你知道我爹的,不容歪魔邪道其存,便只能将他们全部拦在门外了。”
步少棠知她心生怜悯,侧眸对她道:“师卿卿,别太天真了,不是谁都有你这么好的运气,伏魔度苦界内的门派也要为自己着想,凭什么每门每派就一定要收纳妖奴?肯收纳妖奴的门派,顶多只能收容几十个,天底下那么多妖奴如何能收得过来?原乡会妖族一朝没落,境内百姓莫说被收容,不被灭度葬刀盟的人弑杀,便是万幸了。”
季司离负手而立,面色淡然,抬眼望着天空,正声道:“乱世之下,仙盟百族为求自保立命,自无人匡世正道。”
师卿卿却接话道:“乱世从何而起?天下大同又在何时?不管何时结束乱世,只要有人争夺两大组织的位置,这样的情况便永远不可能绝迹,不管是妖奴亦或是身染邪气平民,这样的人也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便是想救也救不过来了,你说是不是?”
季司离侧眸与她对视一眼,明白她所说的意思,但却并未回答,只冷冷道:“走吧。”
说罢,几人便抬步入了掖幽城。
四人一进城,便没入在了热闹非凡的人群中,一派荣华富贵之景,俨然与城外形成天大的差别。
入城的人不管是百姓还是商人,亦或是修仙道士,乍一看,城内人几乎个个容光焕发,衣着得体,连个行乞之人都看不见,甚至有些人可能因为入不得仙门,而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太穷酸无能。若是此刻人群中出现一个妖奴,反而是与满目缤纷的繁华格格不入。
入了城之后,冷松游要去寻他爹派来接他回家的弟子碰头,对方没说什么时候到,师卿卿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只道:“松游,你先去看看,接你的人来了没有。”
冷松游点头道:“那你们在此,等我一等,我马上就回来。”
师卿卿摆手道:“你且先去吧。”
一语末了,冷松游转身就朝约好的地点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之内。
三人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听得一旁茶棚下,有个说书老头捏着把扇子在讲奇闻异事,师卿卿耳力好听得了些内容,顿时起了兴趣,想也不想直接拉着季司离,往茶棚下的人群挤去。
季司离不喜热闹人群,但看不清前路,加之手被师卿卿拉着,还是跟着奔到了人群后面。
那说书老头见着几个修仙人,说得更卖力了,高声道:“要我说啊,这浮屠派的魔君啊,肯定没被万鬼啃噬!”
另一名中年男子嚼着花生,接话茬道:“我觉得也没死!我看那山城外吃人的血林,定是那大魔头死后神魂精魄藏在里面作祟。”
听到此处,师卿卿顿了顿,不由回头和季司离对视一眼,接着又侧耳聆听。
那说书老头又道:“不错,这谢武躲在血林里面啊,吃了几十个人!死的那些人还是妖奴,自被修仙的人发现之后,他就躲了起来再也没了动静,那些被他吃掉的人,现在到底是死是活是真是假,也就没人知道咯。”
又一名年轻男子道:“嘿,不用猜也知道,那些人肯定早就被他嚼得粉碎了。”
说书老头故作玄虚,笑道:“你们呐,只知魔君喜好食人骨髓,不知魔君真正的可怕之处。何止是吃人血肉,他藏在血林里面,实际是在偷偷炼邪术,想要重归于世啊!”
说书老头越编越起劲,走了两步俯身对着茶客,抑扬顿挫地道:“他将那些妖奴抓入血林,是为了剥皮剐肉、噬魂夺魄,嚼烂他们的神魂精魄为自己所用!诸位可别忘了,这魔君膝下还有个活着的余孽,虽然她被仙霞宗收养了,但谁能保证他那女儿,会不会跟她的老子一样,生出什么不忠不孝的歪念呢。”
“要我说啊,这些妖魔的余孽,罪大恶极,仙门就该诛之后快,以防祸害后人!”
几名男子附和道:“没错,对啊!”
那名中年男子道:“说得对,这些妖啊魔啊就是该杀!”
听到此处,步少棠神色一凛,骤然拔出紫金天宝剑半寸,心下哪里忍得,怒道:“放屁!你这糟老头子,嘴里竟说些不着天日的疯癫之词,那谢武犯的罪孽与那师卿卿有何干系,你究竟吃了几个熊心豹子胆,敢在这胡言乱语,看我不割了你的烂舌根,叫你今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师卿卿听多了这些词,心下倒不觉甚,无痛无痒无关紧要,可步少棠听得这些人个个都叫师卿卿死,面上顿现怒色,就在他要上前时,师卿卿立即一手按住了他,抓着他的手臂将人带离了人群。
四下一片寂然,忽地季司离那对冷若冰霜的眸子,眉头紧蹙,也满面怒色晲了一眼说书人,神情严肃,骤然负手退离了人群。
背后说书人指着走出去几个背影,嘿了一声,道:“奇怪了,这几人谁啊!那黑脸的怎么看我那眼神,跟骂了他媳妇似的。还有拔剑的那个,我哪招惹他了,真是的。”
师卿卿抓着步少棠手臂,生怕他真冲出去割了人家的舌头,安抚着情绪,道:“师兄,你那么激动干什么,这些话我早就听烦了,你怎么还跟个老头动起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