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熙在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在一间破庙里,到处都是灰尘杂草,还有半边天花板破了洞,滴滴答答地漏水。
破庙的佛像断了头,只剩下身子还盘膝坐在莲花座上,很是诡异。
外头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在这阴冷而潮湿的环境里,虞熙余光瞄到不远处生了一堆火,火堆前坐了两个人,一个老人,一个女人。
“醒了啊。”
开口的是那个老人,声音干枯苍老像磨砂纸一样难听。
虞熙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脑子还在发蒙,浑身都在痛,特别是腿。
没等她回过神来,一张放大的美颜出现在自己眼前,五官都是虞熙熟悉的那个人,但是那双猫眼里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懵懂干净。
“熙熙熙熙~你终于醒啦!你都睡了三天了,没人陪我玩我好无聊哦。”
说到最后,猫眼中还带着丝丝委屈。
面前的女人,是自己的母亲,可是那神情语气,是她陌生的。
虞熙连身上的痛都顾不上了,颤抖着嗓音叫了一句:“妈、妈妈......?”
虞锦颜笑弯了眼,跟着虞熙复述道:“妈妈~”
虞熙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问那边的老头:“她怎么了?”
借着火光,她终于看清了老头的脸,刀疤纵横,很是狰狞恐怖。
他悠悠地喝了口酒,懒洋洋地道:“烧傻了呗。”
虞熙眨眨眼,没听懂:“什么意思?”
丑老头啧了一声,不耐烦地道:“三天前,有俩男人把你们甩到我家里,不管不问就走了,你重伤昏迷,你妈也在发烧,虽然我给她煮了些退烧的草药汤,可是不管用,等烧退醒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哦,顺带一提,你的脚也是老头子敷上药的,效果不错,总算是消炎了。”
赵宅发生的一切重新回到脑海中,虞熙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男人面目狰狞的拔剑,砍向自己......
她脸色刷白,猛然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破布——膝盖以下空荡荡一片,断口包裹着药泥和干净的纱布......
虞熙浑身剧烈的颤抖,一颗心如置冰窟,恶魔的话语萦绕耳边。
——九级魂力,了不起啊,让我这个做养父的送你个大礼吧。
赵明泽所谓的大礼,就是斩断了她双腿,让她这辈子只能做个废人了!
在她上午还在畅想未来的时候,赵明泽下一刻就残忍剥夺了她的未来。
试问,哪个强大的魂师,是个双腿断掉的残废!
残废!!!
虞熙崩溃了,她剧烈地喘息起来,发疯般嘶吼,并且用力捶打着那半截残足,哭着尖叫道:“这不是我的腿!这不是我的腿!!我不是残废!不是残废!!”
虞锦颜吓到了,她缩回丑老头身边,怯生生地问:“熙熙是不是腿疼?”
丑老头嗤笑一声,又喝了一口酒:“傻子。”
老眼中却是带着不忍。
可不是嘛,大的痴傻,小的残废,以后日子要怎么过?
虞熙大疯了一场,那双腿被自己砸得鲜血淋漓,白色的纱布染上了血色,带着钻心的剧痛。
她把手边能砸的东西统统摔个粉碎,碗、杯子、垃圾,统统死无葬身之地,碎的不能再碎了,就跟她的腿一样。
最后她累了,抱着头默默呜咽着,全身散发着绝望和痛苦,像只受伤的小兽。
丑老头见她闹得差不多了,才懒洋洋地道:“不就是双腿嘛,装个义肢锻炼几天就能走能跑了。”
虞熙刷的扭头,赤红着双眼阴戾地道:“你懂什么?断腿的又不是你!”
丑老头又是一声嗤笑。
他懂什么?
他太懂了。
他这一生大起大落,享受过荣华富贵子孙满堂,也体验过跌落到尘埃一无所有的绝望与痛苦。
这双浑浊的老眼,看透了太多太多。
在他看来,只要人好好的,其他的事情都不算是苦难。
如果能用这双腿换回他的爱妻爱子,他永世残废也愿意至极!
丑老头把一个水囊丢给虞熙,道:“又哭又叫的,渴了吧?喝点。疯过了喝完了,就别闹腾了,大半夜的我还要睡觉呢,你那傻子妈妈也被你吓到了。”
提起母亲,虞熙的理智才勉强回归,倔强的反驳一句“她不是傻子”,随后拔掉塞子,喝了一口,随即被呛了个半死。
“咳咳咳!这、这不是水!”
丑老头嘿嘿一笑:“谁告诉你是水了?这可是琼浆玉液,能解千愁的忘忧水。”
虞熙:“......”
不还是酒吗?
丑老头说完,和衣躺下,背对着虞熙摆摆手道:“看你可怜,这袋酒就送你了。老头子要睡觉了,可别再鬼叫了,烦人。”
明明虞熙之前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怜悯,但丑老头那句‘看你可怜’,她却不讨厌。
她擦了擦眼泪,低头看着手中的酒囊,沉默片刻,随后自虐般的咕嘟咕嘟猛灌几大口。
喉咙火烧火燎的,呛的她不断咳嗽,一股热气冲上脑袋,冲的她晕晕乎乎的。
难受,但痛快!
酒精麻痹了断肢的痛觉,也麻痹了她心中的痛苦。
她放下酒囊,对躲得远远的虞锦颜招招手,踌躇地道:“来。”
虞锦颜睁大眼睛,观察了一会,确定虞熙现在面上的平和不是伪装的,才欢快的扑到虞熙怀里,撒娇道:“熙熙刚才好凶,我怕。”
看着母亲成了这样,虞熙难免一阵心酸,同时觉得肩上的责任感沉重。
适逢遽变,母亲的病让二人的身份骤然改变,妈妈不再是那个温柔可靠的长辈了,她尽管再迷茫再悲伤,也要振作起来,照顾好妈妈才是。
虞熙努力适应在家庭中新的身份,学着母亲之前的动作,笨拙的抚摸着虞锦颜的头发,哄道:“是我错了,对不起。”
虞锦颜很喜欢虞熙摸她脑袋,眼眸弯弯,好奇地盯着虞熙手中的酒囊:“熙熙,我要喝这个。”
虞熙摇摇头:“不行哦,这是......大人才能喝的东西。”
虞锦颜扁嘴:“那我什么时候能变成大人啊?”
虞熙一愣,随后温柔地笑了:“快了,再等等吧。”
这句话,前不久虞锦颜对她说的,如今说这话的人换了。
妈妈违约了,她是小狗。
一个人的成长需要历经岁月,但成熟永远只在那一瞬间。
虞熙摸了下虞锦颜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了,便尝试哄着虞锦颜睡觉。
好在虞锦颜虽然痴傻了,但很乖,甚至对虞熙很是依赖,虞熙倒不至于为此头疼。
屋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虞熙抱着虞锦颜,一夜无眠。
双腿伤处钻心的痛,再加上一场巨变,母亲的病,未来的路......种种问题盘踞在虞熙脑海中,使她无法入眠。
哦,还有那个丑老头的鼾声,好吵。
虞熙和虞锦颜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就是脖子上那块母亲送的平安玉,再加上虞熙那双腿要养伤,所以便留在破庙里,与丑老头同住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