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黄鼬本来胜券在握，都已经预料到林雪源那仓皇逃跑的狼狈样，却不想林雪源不退反进，提起双刀硬生生挡下了银刺，并借力反手一卷，直接把银钩挑飞了出去。

这下轮到黄鼬傻眼了，他们手中空空，眼见着林雪源冲他们露出了一个十分阴森的笑，说道：“啊哦，上当了。”

黄鼬是乌封大汗□□培养的探子，基本上每个都会些大金的话。他们听见林雪源这样说，当即脸色一变，就打算通知外面的弟兄。

可还没等他们开口说话，两个圆滚滚的人头就落到了地上。

林雪源面无表情地擦着脸上喷溅的鲜血，抬手就把那地道的门合上，用怀里揣的粗铁链拴死了。

此时门外的厮杀声已起，林雪源把炽金刀双刀合一，提着刀走出了仓房，还不忘顺手带上仓房的大门。

两个见情况不对想跑回去通报消息的黄鼬和刚出门的林雪源碰了个脸对脸，林雪源压根没给他们废话的时间，直接拔了刀欻欻两下给这两只黄鼬捅了个对穿，速度之快让两只黄鼬都没反应过来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啧，把许兰訢买的衣服都弄脏了。”林雪源看见自己袖子上沾了乌封人的血，十分嫌弃地皱了皱眉。

一阵混合着浓重血腥味的冷风刮过，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林雪源猜想萧道衡那边应该已经完事了，便把刚刚那个会说乌封话的萧道衡的近卫喊过来守门，自己则提着炽金刀杀进了人群中。

这群死蛮子杀了她那么多弟兄，她为兄弟报仇杀红了眼，不按萧道衡的计划来，应该没事吧？

半个时辰前，萧道衡坐在将军府中，和林雪源面对面，问道：“林镖头，给你个立功的机会，要么？”

林雪源反问：“将军这是何意？”

萧道衡放了酒壶，起身去取自己的大弓和箭筒，说道：“若真如你所猜想的那样，眼下最应该的是调动城中精锐前去须卜烈家埋伏。可是他们有地道啊，万一打不过我们，他们大可以顺着地道逃回去。□□手中精锐有限，就算这群人任务失败跑回去，也不会舍得杀了所有人，只会杀两只鸡敬猴。与其和我们拼命，不如回去博得一线生机。”

萧道衡把箭筒背在身后。

那做工精良的柘木箭箭身光滑，在昏黄的烛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这是萧道衡的专用箭，柘木名贵不常有，他仅仅在遇到强敌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萧道衡接着说道：“我需要你去做个守门员，确保那群蛮子不会再从地道里跑回去。”

林雪源笑道：“将军，我就是个弱女子，还是个平头老百姓。将军麾下那么多能人异士，怎么放着不用却用我啊？”

这是林雪源第一次在萧道衡面前没有自称草民。

萧道衡听到她的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当即哈哈大笑起来：“你？弱女子？你单枪匹马杀了那只乌封的金雕的时候我可以都看在眼里，若你是弱女子，只怕我麾下将士都是弱柳扶风的病夫了。”

萧道衡没给林雪源回话的机会，而是敛起脸上的笑意，拿出将军的威压，说道：“你得去，帮我拖延时间。我要带人监听入城蛮子的脚步声，好摸清楚地道的另一端通向哪。”

林雪源清楚，库尔城的土地坚硬，不易挖掘，那条地道定然不会通得太远。萧道衡这是想直接断了乌封兵的后路，让他们受到重创。

“去吧，要是真有那条地道，你成功守住了，就算立了功。本将军就可免了你和你兄弟送粮草给乌封人的通敌嫌疑。”

萧道衡的话只说了一半，后面半是：若没有那条地道，被派去的精锐会当场就地格杀林雪源，连带着她的兄弟们也要被扣上通敌的罪名送上刑场。

在通敌案查清楚之前，林氏镖局的人就都是有嫌疑的要犯。萧道衡这是在给林雪源一个戴罪立功，洗刷嫌疑的机会。林雪源不得不把握住。

林雪源只好站起身，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她解开的捆在她身上的绳索当即滑落。

她冲着萧道衡一拱手，说道：“草民领命，定不负将军所托。”

一个时辰后，浑身是血的林雪源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般，挥舞着同样挂满了血珠的炽金刀，将一个又一个乌封蛮子的喉咙割开。

猩热的鲜血洒满了须卜烈家的后院，被打碎的酒坛所散发出的酒香混合着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在林雪源的鼻子里。

林雪源的眼前不断浮现出过年时和兄弟们一起喝酒吃肉时的场景，那时候每个人都是那么的鲜活，一个两个都举着酒碗，嘴里说着“敬咱总镖头”。

汉子们呵呵笑着，那被风吹日晒的糙脸一个赛一个的红，他们眼中满是对新的一年的期许和对当下的满足。

那时候的他们会想到，几个月后他们将死在北疆乌封人的弯刀下吗？

其中有好几个人今年刚订了亲，只要平安回家就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日子了。

林雪源越是想起最后看见他们时，那泡在血泊里了无生气的苍白的脸，手下的刀就挥得越狠。

方才在萧道衡面前压抑着的恨意此刻全被释放出来。

她恨这群杀人不眨眼的蛮子，她要蛮子死！

林雪源这人平时看着稳重老成，可一提起炽金刀，就像利刃出了鞘，几乎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如今滔天的恨意和杀意被乌封人点燃，杀起敌来更没了禁忌，甚至颇有些宁愿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多不要命的狠戾。

院子里的大金士兵久经沙场，尸山血海见多了都不足为惧。可此刻，他们却被一个年轻女孩身上的杀意震撼到了。

他们觉得眼前这人分明就不是人，是头杀红了眼的极度嗜血凶残的野兽。

没人能控制住这头野兽，也没人敢控制这头野兽。士兵们纷纷向外圈躲避着，生怕那不长眼的炽金刀误伤到了自己。

林雪源不知道自己杀了多久，她前胸后背上都是在汩汩冒血的刀伤，可她感觉不到疼，只能听见耳畔呼呼的风声和乌封蛮子的惨叫此起彼伏地响彻整个后院。

黑夜渐渐散去，眼见着东边的天际翻出一抹鱼肚白，突然，一把未出鞘的鎏金刀架住了林雪源又要挥下去的刀刃，两刀相撞发出上好的金属碰撞出的铿锵声。

林雪源被人打断，杀意更盛，她侧目想看清楚敢拦着自己的是什么不长眼的东西，就看见萧道衡皱着眉站在自己身前，手里紧紧握着鎏金刀。

那带着野兽般凶光的眼神撞进萧道衡眼底，把这个在任何战场上都面不改色的少将军都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好家伙，真就是头猛豹。

萧道衡硬着头皮说道：“停手吧，好歹给我留个活口让我带回去审问。”

林雪源有些疲惫地侧头，才发现整个院子里此时躺满了乌封蛮子的尸体，满院猩红汩汩流淌，又汇聚在地面上被冻成了暗红色的冰，活似像一片血色的冰湖。

大金士兵挤在墙角，像看怪物一样畏惧地看着林雪源。

满院子此时只剩一个年轻的黄鼬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同伴的血水染红了他的棉衣，他牙齿打着颤地用大金话说着“别杀我”。

林雪源仰起头看着天，此时天已大亮，宛如利箭一般的阳光刺破云层，将遥远到不可及的苍穹染上一层艳丽的金橙色。

她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许兰訢，想她那双一笑起来就像只小狐狸的桃花眼。那双眼睛瞳色很漂亮，被阳光一照，显得尤其透亮澄澈。

林雪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尽数呼出，一股白气随即升腾起来。从北疆深处而来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得人脸生疼，空气中的冷味混合着浓郁的铁锈味直往林雪源的鼻子里钻，让她不得不清醒过来。

“地道的尽头找到了？”她问道。

萧道衡没有介意她这时僭越的语气，十分大度地回答道：“找到了。”

林雪源垂下头，抬眼去看萧道衡，似乎是想听到更多解释。

萧道衡又无奈地说道：“人都杀了，攻城的骑兵也被打跑了。暂时没事了。”

林雪源这才泄了吊着的一口气，将炽金刀插在地面的血泥里，撑着炽金刀冲着萧道衡单膝跪了下去，说道：“草民，幸不辱命。”

随后只听扑通一声，林雪源重重倒在地上，当场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