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平安夜,村子里的大家多半会在家里点上火炉和一家人烤烤火,如果家里已经供不起炉火了,那村口的吊死鬼酒馆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那里的老板脾气很好,随便点两杯廉价的酒水就愿意让一大桌子人在店里烤火,许多人冬天在酒馆里呆的日子比在家里还多。
这一年的平安夜格外热闹,一整夜,几乎全村的人都聚在了酒馆里边喝酒边谈论那些半真半假的谣言。
谁都听到了里德尔家那个傲气的厨娘尖叫着跑出村子,起初没人敢过去看,因为住在里边的那一家子坏得很,门口还坐着那个凶神恶煞的园丁,没人愿意去触霉头。
大家议论纷纷,认为是像以前发生过的那样,里德尔一家打死了人,正奇怪呢,那厨娘上次就是这样尖叫着跑开了,这回还是那么的恐慌。
“还以为她习惯了呢,平时看她那样。”瘦男人说。
“是啊,她平时不是爱炫耀吗,炫耀自己从那该死的里德尔家拿了丰厚的报酬。”其他人纷纷赞同,猜测这回里德尔害死了谁,希望他们能踢到铁板,收起那副傲慢的嘴脸。
大家都爱私下里里诅咒里德尔,没人当真,谁也没料到事情真的迎来了转机。
就在后半夜,警察来到酒馆公然以涉嫌谋杀的名义带走了酒馆老板。
很快,不知道是谁先传出的消息,真相混合着传闻蔓延在酒馆的每一个角落。
死的不是哪个村民,也不是镇上的谁。
是里德尔一家,那对坏心眼的老夫妇和他们那更坏的儿子,有人杀了他们一家三口,或是狼咬死了他们。
大家普遍怀疑是后者,因为狼通常会一起行动然后把人咬得乱七八糟,听说里德尔一家的死状就是这样乱七八糟的。
这新闻一下子点燃了村庄,原本各自在家烤着火的村民也舍弃了自己的火炉聚集到酒馆来点上一杯酒。
他们迫不及待地畅聊着,老板不在,他们就拉着店里的伙计聊。
换作一般的谋杀案,大家或许会难过、畏惧,可这回死的是那该死的里德尔一家子,没人愿意哪怕表演一下自己伤心的泪水,更没人愿意施舍一句悼词。
“他们总算死了,真晦气。”人们这么说。
“是谁干的?真的是狼吗?”
“可我们一整晚都没有听到过狼的叫声。”
一直聊到早晨,天光乍泄,厨娘竟然也富有戏剧性地出现在酒馆,为大家带来了新鲜的第一手消息——园丁弗兰克.布莱斯也被带走了,而她自己则被警察排除嫌疑释放。
“弗兰克?”
“是了,他真可怕,听说他参与过残酷的战争……他在里德尔家一个人干着很多个人都活儿。”
“只是怀疑,昨天去过那里的还有别人呢,他们都能抡起斧子。”厨娘喝着酒,她透露的每一个单词都让大伙儿兴奋。
“嚯——斧子!”
“我就说,不是狼干的,虽然我猜连山里的狼也讨厌他们,昨天有哪些人去过里德尔府?”
“厨娘……园丁……老板去要钱了,好像,下午还来了个孩子也说要去里德尔府看看,那可真热闹。”
“胡说什么,我可拿不起那把斧子!”厨娘如今最怕被说这案子与她有关,昨天看到的那一幕把她吓疯了,“镇上的大人物们都看见了,那一家全都被砍成了泥……这需要多大的力气!”
“也不可能是那孩子,”瘦男人说,“那男孩从昨天进来到现在都没出过门呢。”
他的同伴也道:“连厨娘都拿不起的斧头,难道指望一个孩子?”
那可是个仁慈的孩子,他不图谋钱财也没有时间作案,最终大家只能聊一聊园丁和酒馆老板。
“弗兰克一直都很古怪的,只会埋头干活,不知道他脑子里存了什么念头,要我说,残酷的战争会让人心里扭曲,”厨娘意有所指地说,她迫不及待想要做舆论风向的引领者,一方面洗清自己的嫌疑,一方面又得意极了,“还有那吊死鬼,谁都知道他恨透了里德尔,他的女儿要被害死了。”
厨娘带着点嫉妒,因为弗兰克拿的工钱几乎是她的两倍,而酒馆老板,她那女儿不仅年轻美貌,换作别人病那么久早就活不成了,她却还有一家酒馆赚钱给她续命。
“发生什么了?”莫埃拎着一个小皮箱下来,他的口音和这里格格不入,但不妨碍交流,村里好些人对这城镇里来的天真富家子心存讨好——这是瘦男人和他同伴们的功劳,他们逢人就说这孩子大方。
“你可能没法去里德尔府找你的朋友了,小家伙,我猜你那个俊俏朋友已经走喽。”瘦男人说。
“嘿,别和个孩子说这些,”一个村里人这么说,但没一会儿就忍不住说道,“那一家子死了!”
“死了?”莫埃目露诧异,好像真的是刚刚才得知这个消息,“抱歉……我一天都在房里呆着呢,知道是谁干的吗?”
“说是他家的园丁,还有这儿的老板,不知道是他俩谁干的,昨天就他们两个男人去了里德尔府。”
由于《国际保密法》的缘故,巫师这一词已经渐渐在麻瓜们的心中淡忘了,除非遇到特别离奇的事,没有人会怀疑是巫师做的。
在这面临战争的年代,即便是这样的偏僻乡村也有着居高不下的犯罪率,只有那些犯了事心虚的人才会在推脱罪责时说出巫师下咒这种鬼话。
更何况死的是那个里德尔,邪恶的巫师哪会帮人们铲除坏人,那他就不是巫师了,是英雄。
这在莫埃的预料之内。
“老板人呢?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打算回家去了,不知道我那朋友去了哪里,他可真爱旅行。”
“老板已经被带走了,就在圣诞节真正到来没多久,还没真正喝几杯烈的呢。”有人说。
莫埃让店里伙计给他退掉房间,坐去吧台旁边的瘦男人那桌,小声问,“如果是他……我是说,万一他真得坐牢,他的女儿怎么办?”
少年眼里怀着不染世事的天真和忧虑,满心善意。
“所以我更愿意相信是弗兰克干的,否则他女儿今后就只能一个人生活,如果有钱的话指不定还能活个几年,没钱的话,没钱谁愿意去照顾她呢。”瘦男人唏嘘,“那是个好姑娘,我当年还对她……嗳,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我有啊,”莫埃眨眼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够资助她。”
瘦男人瞪大了眼:“你、你说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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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埃拎着小皮箱走出酒馆,外面还是冷的,但村里人给了他一件破皮子做的衣服,这是猎人打来卖不出去的皮子做出来的,已经很脏了,但莫埃没得选,他一出门就给冻僵了。
“走吧,汤姆。”莫埃对着空无一物的身侧低声说了一句,回身挥手向酒馆里的大家道别。
旁边好像传来了一声轻笑,莫埃有些尴尬地放下手。
昨夜没有下雪,今天的路终于好走了一些,村民已经将通往公路的小径给踩实了。
“演技很好。”汤姆似笑非笑的声音。
“咳咳,”莫埃为难道,“你是好学生,当然不懂,我这个技能少说让格兰芬多在这两年里多扣了150分……”
路很窄,还坑坑洼洼的,但这回却让莫埃放松不少,他能闻到汤姆的味道,很清晰,就离他不到一步远,看不见也没有关系,鼻子才是蛇的主要感官。
没有什么比汤姆在身边更具备安全感了,这是多么可靠又善良的朋友啊!
两人的关系在这两天突飞猛进,非常难得,汤姆也对莫埃产生了更多反馈。
——哪怕性格产生了一些变化,莫埃可以理解这一点,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给了好友很多打击,不过莫埃意外地觉得还不错。
从前的汤姆虽然也温柔体贴,待人友好,但始终像个模子一般不够生动,现在仿佛终于破开了一层口子。
或许没有以前那么温和爱笑,带了些冷漠,带了些孤僻,还不可避免地染上傲慢,却真实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