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着点羊,萨拉。别让羊跑掉了!”
蓝天碧草,颜色都很温柔。云朵厚得像棉花糖。
掠过天空低啸的是鹰,星星点点藏在草里的是花,风压弯了草才现出来的是低头吃草的羊。
远处是什么?像皿盖。蒙古包一样。
被唤作萨拉的金发少年正躺在草原上躲懒等日出,听到后不紧不慢地爬起来拍了拍后背和屁股,扬长声音回道:“知道了,米娅妈妈。”
羊儿懒洋洋地啃着草,少年嘴里也叼着草,拽着根鞭子,也不怎么挥动,摇摇晃晃装模作样舞两下,简直和四周羊群融为一体。
米娅妈妈拎着篮子踩着匆忙的步伐赶过来,她身子壮实,走路风风火火,一点也不显得笨拙。真是神奇。
她灵活地蹿到萨拉身后,在她头上重重敲了下。
“小鬼,又不回来吃饭。赶紧把这些吃掉。看看你自己,皮包骨头的样子。”
萨拉接过盖着碎花旧布的篮子,怨念地揉了揉头。不久前她还是“我的女孩”,如今已经变成“小鬼”了。
萨拉就地坐下,吐出草茎,把篮子里硬邦邦的面包和肉干拿出来,放进嘴里嚼起来。米娅妈妈曾以为她吃不惯这些食物,后来特地从几十里外的集市给她买了些红菜干,煮了几顿菜汤,她依旧吃得很少。
米娅妈妈弯腰用粗粝的手背蹭过她沾上土灰的脸,清晨露水重,一抹留下几道浅浅的灰印子。
“今天是弥撒日,吃完换身衣裳,我们该去市里做弥撒了。”
弥撒每月要做一次,萨拉跟米娅妈妈学过做弥撒要注意什么,她仗着四下无人,一点儿也不避讳,张口就是大逆不道的嘟囔:“那位已经沉睡如此之久,弥撒做了有用么。”
米娅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力道之大,萨拉痛得往上跳了一下。
"主在雪里睁着眼呢。"米娅妈妈把萨拉乱哄哄像蓬草的头发细致地理了理,她的手因为常年劳作指节粗大,不那么灵活,无法让这么多不听话的头发丝各归其位。"主在冰层下翻身时,萨特莱特的地脉都会结霜。"
萨拉眯起眼睛仰脸,方便米娅妈妈动作,嚼着咸得发苦的肉干没应声。
趁着晨雾将散,米娅妈妈把萨拉连拖带拉地领回房。打开门后,她用头巾扫过窗台露水,便嘱咐萨拉把后面的羊群领回羊圈,进屋收拾东西了。
萨拉把羊群安顿好,也不收拾包袱,又慢吞吞蹲到羊圈前给母羊系铜铃拖延时间。
"走北边牧道。"米娅出来,把缀满补丁的斗篷连同装着随行物品的麻布袋甩到她肩上,"河滩边上的桑娅朵该开了。"
草叶上的冰珠正被初阳轻吻,桑娅朵开遍了河道两旁。她们穿过挂着蛛网的篱笆墙,每根木桩都新缠了黄白相间的羊毛绳——米娅妈妈说过这是灾后重生的标记。多年前因为战火寸草不生的土地已经长成了草甸。
"小萨拉!"正在修补陶罐的盲眼铁匠扬起锤子,"回来捎点岩盐!"他的新学徒从熔炉后探出头,独臂笨拙地握着刚打好的牧羊钩,半张脸上布满疤痕。
萨拉回头大声答道:“好哦,等我回来取牧羊钩。”
米娅妈妈在前面等她,萨拉三步并作一步跟上去,米娅妈妈把刚拿出来的松饼塞进她手里,那是她用红菜干泡的水掺粉做的。她们一直走到河边,踩着被洪水冲得圆润的卵石,一路走过长街,才能到小教堂。
拐过开着野花的隘口,晨雾里浮起炊烟,挎着木篮的妇人们互相交换鱼干和羊毛袜。新漆的神像被摆放在路口,旁边伫立着一座白色的雕像,是一个雌雄莫辨的美少年,想来那就是米娅妈妈给她讲的神子大人埃洛塔。另外还有一座和教堂格格不入的灰色石像:宽大的兜帽遮盖着面容,看上去神秘而危险。应该就是那位在神的审判下活了下来的法师。传说她是神消失的诱因,又是赋予亡灵荒野新生、为克波国掌权者指点迷津的圣灵。
亡灵荒野的圣灵吗?萨拉想起了黑夜女神倪克斯。
"米娅!小萨拉!"卖腌菜的婆婆掀起木桶盖子,"尝尝新渍的沙果?"她缺损的牙齿间漏着风,米娅妈妈摆手,“别管你的腌菜啦,弥撒要开始了。”
市集钟楼传来三声闷响。还有半个莱特时,弥撒就要开始了。
圣歌队正从钟楼垂下绣着英灵藤的幡旗,每面旗角缀着银色的流苏。钟楼后的教堂在萨拉眼里实在是有些破旧,彩窗玻璃在战争里被击碎了几处,这僻远的边境已经找不到同种款式的玻璃,窗口草率用木板钉上。剩下的玻璃碎片被人们拆下拼成了风铃,挂在教堂门口的树枝头。
米娅妈妈攥紧她手腕挤过人群,空气里漂浮着烤岩盐与陈年羊脂的气味,萨拉深吸一口,鼻子里满是咸咸的奶香。二人还没来得及走进教堂,市集另一边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卡勒斯将军的队伍!"有人喊了一声。
当初神消失之后,神子埃洛塔任命丽兹和墨丘利尔处理神界事宜,修正了圣经,便离开神界,去到世界每个角落,寻找神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