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白光渐渐黯淡,然而祂没有想到,几乎转眼间,黑紫色的光雾填满了整个神殿,将神殿的光辉结结实实地遮蔽,被染成深紫色的转轮里爆发出无数条紫光,失控一样疯狂地四射,圣光之下坚不可摧的神殿被一条条诡谲的光束割裂,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安德鲁脚下能站满千人的巨大白色法阵,从阵眼处向外翻开,黑紫色的符文蚕食掉法阵,白色法阵像有生命的血肉一样痛苦地上下滚动,最后被那些丑恶的符文覆盖、吞没。
她在利用开启交换法阵时的那一点灵魂波动,绞杀辛格德。
在她的法阵里,她是永恒的主宰,即使是神也无法插手。
颜色诡异的光束一瞬间能量大涨,几乎癫狂地在每一处留下自己的痕迹,像兴奋地虐杀动物的小孩。它没有人的意识,倒更加恐怖。
无数跟手臂粗的光束以肉眼几乎捕捉不到的速度在神殿来回扫荡,狂乱的力量最终聚拢到异世者身边,转轮仍然在运转,速度已经让人头皮发麻。
最后光束一端收拢在阵眼,呈放射状围住上方的异世者,直到运行的转轮变成虚影,其中的紫色浓郁到接近黑色,它从中炸开。
准确地说是裂开,凶猛的紫光不断从裂缝中逃出,像爆炸一样。
异世者从空中落到地面,世界只余轻微的颤抖,不知道是刚才震动的余韵,还是在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害怕。
她穿着市集日那天的衣袍,稳稳落下时风将裙摆鼓起,让人无端想起她从幻雾之森上空一跃而下的样子。
安德鲁转瞬间出现在祂面前,祂抬头看她,她面无表情,看上去并无异常。但是她此时已经不只是眼瞳里飘出紫光,莹莹的紫色符文在她脸上沉沉浮浮,像萨特莱特人为凸显光明神的伟大而杜撰的那些邪恶的神灵。
阴森至极。
——那一声惨叫不是来自创世神,而是来自安德鲁。
安德鲁蹲下身,突然掐住祂,法术撑着,她把祂提着摁在神殿的墙上。她面部肌肉因为过于紧绷而扭曲了一下,牙龈被咬得渗血,字音一个一个地从牙关间蹦出来。
“你,骗,我。”
字字泣血。
神自然是美的,但要是脸上伤痕遍布,也看不出美不美了。那些她创造的法阵和法术,那狂乱的紫光,在祂脸上、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流出的金色血液、创口上的紫色的灵力残留,还有腐蚀和溃烂过后的黑色痕迹,看着丑陋又恶心,让人有点想要呕吐。
尤其是祂脸上的两条长伤口,颧骨处差点伤到左眼的一道伤,和从右耳垂到右眼下的伤口,太过扎眼,更别提身上的大小伤。
“逼问我什么时候走,其实你根本就没有想过我能走。”她费尽心思,用丽兹转移祂注意,引祂入幻境,背着祂施展法阵。原来不管祂阻止与否,她的法阵都不可能成功。
“把我当虫子一样耍,是不是很好玩?”
“你这个贱货,该死的杂种。”
她心窄而极端,哪怕失败,也一定要利用那空间扭曲的一瞬里的共振,拼命绞死辛格德的灵魂。
祂跟死了一样耷拉着眼,安德鲁手上更用力,紧接着突然发现,祂在看自己手上昨晚留的痕迹。
暧昧的红痕和很浅的齿印,有的是昨晚她忍不住自己咬的,接着就被祂发现,把手指从嘴里捞出来,祂的牙齿重合进陷下去的地方。一边不住地顶,一边牙齿轻慢地磨。
安德鲁没什么反应,手腕一动,祂的身体甩了出去。
祂没法站起来,安德鲁知道。刚才的光束无差别攻击,身上外伤无数,最严重的是一处贯穿伤——祂的腹部被穿了个窟窿。那些伤反噬在她身上,五脏六腑都在撕扯着痛,只是还没有显现出来。
如果神想的话,祂可以用神力站起来,在她玩弄祂之后,虽然现在可能杀不了她,但也可以和她同归于尽。祂明显不想。
“暗空间......”神伏在地上,咳嗽两声,看着溅出的金色的液体慢慢渗进地面上雕刻的纹路缝隙里。
“什么?”
“......”神不再说话,等着她靠近。
祂想等我靠近,方便杀了我吗?安德鲁想。随祂去吧。
她隐隐知道失败的事实,所以她想,那就随祂去吧。
安德鲁靠近祂,神用了最后的力量撑起身,冰凉的手握住她的后颈。
安德鲁慢慢闭上眼。
祂把她轻轻地按向自己。
萨特莱特有一句话,如果姑娘闭上眼,那就是等着你吻她。神知道她或许在等待什么,但一定不是在等一个吻。
祂沾着血痕的干裂嘴唇碰了碰她的额角,无数画面涌进她的脑中。
暗空间,原来是暗空间。辛格德与普罗米的交易,他将献祭亡灵得来的预知未来的能力送予普罗米,安德鲁一直以为回报仅仅是光明术,没想到普罗米还给了他一个信息——暗空间。
连埃洛塔都不知道的地方,也是创世神沉睡之处。而普罗米作为当时最接近创世神的人,他却是知道的。
一个让她失败的关键。神并无制止,一是不想让她恨祂,二是暗空间一丝波动也无。她的法阵注定失败。
她注定是要恨祂的。
一盆狗血淋头,连盆带血砸得她满身腥味。
辛格德从暗空间得到了什么启发?能量?新的符文?暗空间的属性?不重要了。她失败了。
普罗米的礼物在这时才算全部揭晓。
他极尽所能,无意中为创世神编织了一张巨网。神明注定不会告诉安德鲁暗空间的存在,而安德鲁在希望破灭后,也注定会向神宣战。
如果他倾其一生都无法让创世神看他一眼,那么作为哪怕知道他引诱自己、欺诈自己,依旧令创世神降临萨特莱特的存在,安德鲁的背叛,在神心中能有多少重量?
普罗米给他的神送了一份大礼。
可是啊,她怎么能失败,她在这里吃尽了苦头,她付出了这么多,连天时的选择她都赌对了——
普罗米靠黑暗之力换魂,而黑暗之力式弱,并且本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光明之力却是这个世界的正统。她要借光明之力,但也要挣破它。
神是这个世界意志的体现,而世界源头是光明。
她为了不让祂察觉自己的意图,向埃洛塔学了编织幻境的法术,而为了让前一夜的幻境足够真实,她处置了丽兹来转移视线,甚至亲自陪祂演了一场戏。她引祂堕入欲海,她面面俱到,她就快成功了——她怎么能输?她再受不起输了。
她心底有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但你就是失败了。就像你没能读上大学,就像你现在没能回家。你注定失败,要困在这里一辈子的。
为什么?是她积善太少还是作恶太多,要让她吃这样的苦?
安德鲁茫然地看向四周,残垣断壁,神界的其它人已经被神隔绝在外,这俩一个是索命的怨鬼,一个是受罚的堕神,戏剧得很。
但你有了神的青睐呀,这是天大的荣耀,是世界上最好的事,还有什么不满足?
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这里更美,你这么强大,也能更随心所欲。
或许你该向神提出成为神后吧?回去做普通人有什么好,不也要被有钱人打压?在这里,你一神之下,万人之上。利用神的优待,你能轻易活得随心所欲。
“安德鲁......”
她的瞳孔散成一个可怕的程度,神把手放在她的额头,神力源源不断地外泄,注入她的身体,企图唤醒她。
因为过度透支灵力,肉、体已经无法再承受如此大的负载,灵魂契约也在不断地惩罚这违约者。
祂跪坐着,另一只扶住她的肩,几近休克的她被枕在祂腿上。
她什么时候这样过?
好像随时会被风吹散。
祂记得安德鲁说过:“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为了防止走神,必须一边想一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