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依这学期进了集训营,功课繁重,速写、素描、色彩每天的量加起来不少,五六十张。
她基础知识学得晚,还要比别人多抽时间去死记硬背,几乎每天除去吃喝拉撒睡,就是学习和练画,时间很紧张。
得知解语要彻底退学的方式,是无意中看见了一条朋友圈。
罗希月凌晨发布后秒删——
“某个女的休学一年,终于知道彻底滚出学校了,hetui。”
……
这次解语向公司请假半个月,没有一天能用来和人际关系斡旋,她忙完解菲一的葬礼,情绪还来不及回缓,又忙去总公司,就签订正式合约一事进行商协。
其实刚选上练习生那会,解语心有顾虑。
正式合约一经签订,人身自由就得受限。而那时解菲一还在,解语会常想回家,想多陪在母亲身边。她偶尔触景生情,也会怀恋高中生涯的书椅,舍不得家乡的一草一叶。
在一色练习生里,模样出挑的不少,解语没什么优势,她舞台基础又不好,签约大几率就是陪跑,收入来源的不稳定更是一大问题。
所以她原本只打算签一年。
可经历解菲一去世,总公司再次抛来橄榄枝,又以包吃包住、收入和大红大紫来利诱,解语端着本英语词典,心弦莫名微动,鬼使神差同意了要求。
三年正式合约是最短期限,解语签完后,在江城只剩最后一件事。
她踏进高三历史五班的教室,站在讲台,轻描淡写扫了一圈。教室没什么不同,只最后一排少了两个空座,视野更为开阔。
好奇探究的人群立马迎了上来,解语忿烦挤出门去找崔石生,接着办理退学手续,和教导过自己的恩师问候,一套流程下来行云流水,崔石生意外地支持她。
事情发生的当天夜晚,游依坐在画室,她潦草穿着一身珊瑚绒睡衣,刚画完作业,收拾好画具,就给解语发消息。
“解语,又要走吗?”
等回应的时候,指尖颠着屏幕滑了两下,聊天记录往上,她们交谈内容不多,甚至称得上贫瘠,大多只是节假日的祝福,或是住一起时提醒捎带什么东西。
其实现实两人呆在一块,话也少。更多是沉默,沉默之外可能会有那么点心照不宣的东西。
游依看一眼时钟,凌晨两点半,解语或许在休息,或许在练歌练舞,大概率看不见消息。
可没过多久,屏幕真的亮了。
解语:“嗯。”
游依连忙唤醒输入法:“为什么?解语为什么又要走?”
解语不答反问:“你从哪听来的?”
“他们都说解语退学……”
“他们是谁,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
游依心跳空了半拍。
“那。”
“解语这次走了是再也不回来了吗?”
“不确定。”
顿了一会,对面给出一个稍微有倾向性的答案。
“应该是。”
马扎绷紧的帆布往下陷了点,游依调整坐姿,慢吞吞弯腰贴近手机屏,后背出了薄汗。
她本无力继续话题,颤巍巍失手,却无意拨通了语音。
电铃响起的瞬间,她吓一大跳。可明知是手滑误触,游依也没舍得掐掉。
安静听铃声响了五十六秒,无人接听或挂断,直至系统默认无法接通,铃声才断。
解语这时发来文字:“不方便。”
游依莫名有些失望,却看解语接着说:“还有什么想问的?打字回你。”
游依稍经思考,鼓足勇气。
“我可以知道解语什么时候走吗?”
“一周后。”
“我可以看一眼航班信息吗?”
「截图」
“我可以来吗?”
“不要。”
……
——解语撤回了一条消息。
“可以吗?”游依期待地又问一遍。
没有回音。
游依拘束的掐紧手机,她膝盖弯曲,虚脱的抵着画架,画架上有扑朔的倒影,歪歪扭扭动起来。
身后忽地有衣料摩擦出声响,同学站起身,画室里板凳轻轻蹭动了一下,那人很干脆的关上后灯,又冲游依叫了一声:“你记得关门。”
游依回首看他应下,直住身子又坐了一会。时钟好像走得很慢,很不容易走到三点整。
凌晨三点半,游依洗漱完。她嘎吱慢慢爬上了木板床,身子正往被褥里缩,枕头揉着头皮裹住了头。
听微信提示音很清脆的响了一声。
屏幕另一端再次递来一个答案。
“随你。”
*
艺考倒计时三十天,炭笔一天一换,叫苦不迭的同学每天都在咒时间。
但游依认可一句名言。
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的。
她计划七天,把半年来为解菲一绘制的速写和素描,尽可能多的完善成色彩。
她想让解菲一留在世界的模样趋于斑斓。
她还准备在每一张画都加上解语。
这样,无论是病床上憨厚慈爱的解菲一,还是虚构的年轻烂漫的解菲一,都能有解语的陪伴。
游依想把这些画送给解语。可她没送过解语什么东西,她总担心自己的情意太轻,送出的东西不够品,或是像解语那样趋于完美的人,根本不需求自己给的东西。
她甚至不知道解语会不会接纳这样一份平凡的饯别礼。
可她还是想画,不吃不睡也要画。
每天画五六十张作业已经很疲乏,精力跟不上,游依就点咖啡外卖,喝了咖啡容易跑厕所,点过几杯她就作罢,硬抗。
也不是完全没睡,有两天被查房的老师逮住,五点还在画室。游依是个不会撒谎的,老师问她是来得早还是回得晚,她如实说,被赶回去睡了两小时。
铃声一响人又坐回来,铁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