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张牌,她只留下来恋人牌。其余的,充当底座、侧沿、合盖。
制作而成的装盒粗糙但体积颇大,迎着淡黄的台灯吐露出庄重,透过盖沿瞧去,里面好似还装着笔芯以外的别的什么。
游依力竭般手脚麻软,她瘫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
她感到十分充盈,像是身体里有一面沉甸甸的镜子借了一缕来自天堂的光,在她的深处反复反射。
她几些承载不住,积压在心底的某种情绪快要溢出来了,这让她不受控制的胸口涨痛,呼吸沉重,想哭但又想笑。
这断然不是对信仰的亵渎,这是她新的信仰。
她快要接近神明了。
庙里祈福的凡人都想面见神明,早在古代传说里,世人对神明的描述总是耀眼夺目,令人敬畏且不可直视。
而她冒犯的直视过太多次。
画本上装满的解语,撑手偷懒的解语,低头看书的解语,在讲台上发言的解语,远方清疏而立的解语,还有凭借记忆拼凑而出的完整的解语。
迟早有一天她会被神明讨伐的吧。
这一天很快来了。
空荡的教室,其他人都在忙着运动会开幕式的集合,为她留下和神明专属的共处室。
解语依旧枕臂小睡,撑立的右手五指软趴趴的耷拉下来,这个角度游依能绘下她完美的后脑勺。
这是平日里画的最多的姿势了。
运气好的话她能瞧见解语绑起头发,那么她就能直勾勾的看清楚对方的后脖,光滑细腻到,游依每次画都反复擦改不满,让每一笔仿佛都变得多余。
今天就是运气好的一天,解语的发带是最单调的黑皮筋,今天的她甚至罕见地绑了一个高马尾,洁白无瑕的脖子一览无余。
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才会拥有这样的脖子?
游依盯得出神。
她拼命地想着,心神都因为解语莅临了某个空虚的站口。站口的周围都是真空,再然后,将她的眼神也掏成了空洞。
解语是有魔力的吧。在人群中央那样勇敢,做什么事情都不用顾虑他人的想法。
她总会有些极其自我的作为,可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一意孤行,不温柔也不正义,蛮横地将游依从岔路口拽了回来。
真是不讲道理的人。
多么直率,多么厉害啊。
“我说。”
刚睡醒的解语嗓音还带着颗粒感,她突然睁开眼睛,视线抓住自己,像是抓住了一只惯犯的贼。游依的心脏猛跳起来。
解语坐直身体,将撑到发麻的右手反复揉捏。
带着静电的发尾因为她的动作,不合时宜地滑过游依的手背。
游依震惊到不知所措,她的手来不及收回,究竟是何时靠向解语的?竟然险些触摸到解语的身体。
“你在画我吗?”
解语懒洋洋地又伏下脑袋,挤出一层细肉的脸颊侧靠在桌面上。
一双深邃的杏眼睫毛长得离谱。解语似乎有欧洲人的血统,眉骨极高,瞳孔也很淡,给人的感觉就像午夜摇摆的古钟,一定是禅意的那种。
“我早就发现了,你总盯着我是吧。”
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这只不知好歹的贼,终究还是要伏法了。
心跳,真的在擂鼓了。
游依矛盾十分,她淡定到想要抓狂。
“为什么画我?”
握不住的笔在手心的薄汗里滚。解语问自己问题,当然不能装聋作哑。
游依的眼帘垂了又垂。该说点什么了,你快回答些什么,快说,快说啊。
“因为,解……解……解……”
“又谢我干什么?”解语皱眉。
游依抓紧桌角,卡在咽喉的一团气马上就要出来了。
“解语,太仙了。”
——「请还未赶到操场的同学迅速赶往操场集合,开幕仪式马上开始。」
楼道里跑过的学生一批又一批,墙角集合的广播也在不间断地放,平静的教室只有窗帘在飘,而她们在座位最后排,一味且单调地看着对方。
不是美,不是秀气,不是漂亮,不是优秀。
这是解语第一次听到有人用“仙”这个字来形容自己。
游依挤出这几个字后,耳边一阵轰鸣,再没有余力去诠释别的什么,再多的词汇也没办法贯彻自己内心复杂的情感吧。
解语眉头皱得更深。
“你真是病得不轻。”
我——病得不轻。
是我?
是我吧。
是说,解语从来没有称呼自己为秃秃。是单纯的不屑于记住自己的名字或外号,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
表达的顿感瞬间被抛之脑后,这惊人的发现让游依触动,霎时间,她神游太虚。
反应过来的游依想说话。
她好想对解语说话,哪怕热泪盈眶。
“谢谢。”
带有感情色彩的语气过于肉麻,解语看着自己,一脸厌恶的表情。
“有病啊?”
正当这时体委来催。
“集合,你们两倒是快点啊。”
解语卷起裤脚,跟着体委就离开了。
游依赶紧跟上,今天,她要侍奉在解语身边,为解语拿好衣服,做一名合格有礼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