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经历过刺杀,纵使心中一团糟,胡碟也没推辞,点了点头。
守一将哭得找不着北的春信往肩上一扛,对卫士们交代了几句,便跟上了胡碟离去的步伐。
胡碟回过神来时,是她坐在桌前,守一给她倒了杯水,见她魂不守舍地,自己也烦闷,便带着春信去溪边清理去了。
胡碟握住瓷杯,感受着那光滑上传来的温热,稍稍回神。
今日前来刺杀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赵家的人。
一是她清楚,赵家并不会轻易放过她,虽然她之前已设了些障碍,不过那只是缓兵之计,赵家终究会再次找上她,算算日子,也该是时候了。
只是可惜她没能在赵家找上来之前抓住对方的把柄,如今算是失了先机。只怕这场对抗中,她要重新做打算了。
二是今日春信告诉她,当年追杀刘庆的人乃是晋王赵雍的金梅小队,如此说来,净巍宗一案必定有赵家的手笔了。只是在这其中赵家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能不能从净巍宗的案子入手,再加上金簪的线索,钓出一只大鱼?
眼下线索太少,还不能下定论。但可以确定的是,谢明乾已经查到了赵家,赵家也就必定知道了谢明乾的行踪,顺着摸过来发现她与谢明乾一起行动,从而派人对她斩草除根,也是大有可能的。
赵家……
胡碟握紧了拳头,自语道:“我受够了!”
赵家今日杀她不成,却误伤了刘大娘。刘大娘以死想留下她,望她为女儿伸冤。两条命压在许梅香的案子上,她理应顺理成章地留下来,可她反而不想继续呆在这里。
留下来不是办法。
她深知,许梅香的案子并非处置了冯贵就能了结的。赵家穷追不舍,也不是她偏安一隅就能与之对抗的。
她厌倦了躲躲藏藏的日子,或许要彻底解决这一切,她就要光明正大的回去才行。
只是……
许梅香的事,与那些年南都妇人们的案子也不无什么不同。她直接去解救不行,旁敲侧击也不行,晓之以理不行,动之以情还是不行。
那么多人她都没有救下来,难道如今许梅香的事就能解决了么?结果无非是一样的,她早便能预见了。想起来她心中还是痛。
胡碟抬起头,想找支笔写点东西,却在笔筒下发现了上巳节那日抄的真武大帝宝诰。
坚持信念,恪守本心。
她转头望向那西墙之上,紫虚元君的慈容在上头熠熠生辉。
那时她因为宁康坊妇人的诬告而失望透顶,认为自己注定失败,又在赵家的追击之下,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南都。
太难了,太苦了。可是魏华存不能随心修道的那些年,在深宅大院不得不成为别人妻子的那些年,是否也如此困难,才能换来轻描淡写“神授道经”“广发善心”的结局,这中间的轻描淡写,又有多少酸涩的不得已?
她将那一沓竹纸捏在手里,内心的想法越发强烈。
那日谢明乾站在这里对她说,他是如何认出她的,她心中总有些想法抓不住,今日她劝自己回去,劝自己忘掉那些失败,忽然找到了借口。
因为她一直以来满心满眼都是女人的事,所以忘记了那些女人也是人。
一个人先是人,再是女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有自私为己的一面,有爱恨情仇,有身不由己。人性本如此,也许她们每个人都有许梅香一样的苦衷呢?也许她本就不该理所应当地认为她们该接受任何帮助,也许在人性的复杂面前,她可以原谅那些女人呢?
她不该因为那些拒绝和诽谤而觉得拯救天下女子的想法再难实现,而是该反思自己是否用错了方式。
什么方式呢?她也还不知道。
但只有回去南都,才有可能真正解决这一切。
“好。”胡碟紧紧捏住那一沓抄了宝诰的纸,指尖泛白,“他要灭我我灭他,我命在我不在他!”
“就算尘世化作乱麻将我困住,就算自我的怀疑也已成为荆棘拦路,我也始终坚定地朝着目标去。”
“我要拿回属于我的名字,我不要再东躲西藏!”
“南都,走着瞧!”
“那便回去,再闯南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