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庭院,昨夜美艳的蜀葵却耸拉着脑袋,歪倒在一旁的木槿更甚,在无人的夜,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摧残着它们。
与汴京城内的繁华熙攘相比,凋敝荒芜的城南吴村,昨夜,风雨欲来。
三更天,万籁俱寂,广元道的打更人五哥扬起梆子,敲锣打梆,仰头高呼“平安无事喽~”
“五爷,再往前些就是吴村了,咱小心点。”罗更夫缩着脖子怯生生地提醒着。
“瞧你这窝囊劲儿!”五爷啐了口浓痰,从嗓子眼就往外使劲,再一顿一闭,卯足了劲,脖子微微后缩,一个弹射,重重的啪嗒在青石板上。“就是阎王老子来了,见着我五爷也得绕道走!”
罗更夫一听,生怕五爷瞎逞强,“我表哥就是吴村的,他伙计亲眼看到那成形的精怪就疯了,他前些日子吓得连夜带着怀孕的嫂子逃出吴村来投奔我哩!”
五爷瞥了他一眼,哼哼着,“公干的怎么就把你这芝麻胆子给放进来了。”
罗更夫一脸委屈。
“我也没想到当更夫第一日就安上了吴村这条道啊。”罗更夫埋怨道,“公干的说这行就得胆子大,我抓过匪盗窃贼,杀过猪,这能耐怎么就打不了更了!”罗更夫越说越上气,生怕被门缝里看人,被瞧扁了就是丢老罗家的脸面。
即便到了仲夏伏天,三更的风也带着微微凉气,干道尽头处似被笼罩了一层水汽。欲往前探探,也看不明白个究竟,还得凑近了些才能从迷雾里探得虚实。
五爷打更打了有十年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更光怪陆离的事他都见过,几日前,衙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吴村精怪猫吃人的事,他只当个笑话看,这些年走的道不少,一般是夜里偷东西的多,再不就是喝醉的人发酒疯打架,在他眼皮底下,还没有闹出过人命,有他在的道,村民都很安心,有些干事需要晚上办事的,也都会知会他一声,一同顺半个道,打发打发时间。
“咱们打更,偷盗之事应该少有,多的是要提防天干物燥,哪家冒火星子走了水。”罗更夫听出其言外炫耀之意,好心提醒道。
“你这王八羔子,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刚守夜第一天就敢教我怎么做事!”五爷登时来了气,“区区传言就教你吓得缩脖子,这丁点能耐得瑟个什么劲,你还敢指摘起我来了!”
“五爷说的什么话,咱俩一条船,我日后还要请五爷多多照顾呢,是我嘴贱,我自己掌嘴。哎~”罗更夫说着就扬手就着空气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边扇边使个眼色把风,见五爷五官逐渐舒展,自己也放宽了心。
五爷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打更人干的事,不就是防火防盗防灾么,他一个老打更人能不知道么?就特意漏了指点防火,就让人给揪了把柄。
有多久没见黄戍了已数不清,北轩王府大火差点灭了满门这件事成为整个衙内不可提及的禁忌。回想起二人一同打更的日子,那时他从别处调来,人生地不熟的,被队里排挤,就黄戍待他如兄弟般,事无巨细地指导,如今想起来那段日子,依然会觉得心里一阵酸楚。
北轩王府失火那晚,黄戍跟徐记跟往常一样拿好梆子跟铜锣就出了门往道上走。要说那日有何不寻常的,兴许是日子特殊,七月十五鬼门开,衙内办事的找了点朱砂粉,包在油纸里叠成三角给了黄戍跟徐记一人一个,做他们这行的,夜里的营档。有些特殊日子还是有些讲究。
奈何这俩偏偏不信邪,出门前还看了眼桌上的朱砂粉。
“徐兄,要不塞一块?”黄戍拿起来问徐记。
“笑话,要带你带。”徐记冷哼一声就出了门。
见徐记这般嫌弃,黄戍看了眼手里的朱砂粉包,旋即又放下。
一般这种情况,多半就是要出事了。
丑初,黄戍跟徐记已经将广元到道巡完一轮,再往前些,是北轩王府,一般皇亲国戚府邸,打更人都只是走个过场,富贵人家都有专门守夜的人。
如往常一般,黄戍跟徐记行至北轩王府之时,徐记还疑惑道,“怎么不见这平日守门的赵四了?”
“赵四?”黄戍疑惑。
“北轩王府的守夜人,打过几次照面。”徐记盯着北轩王的大门缓缓道。
“兴许是跟人调了班,这有何稀奇,咱等会下了夜要不去碰一杯?”马上要下夜了,黄戍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
二人刚走没两步,眼前登时腾出一大片浓雾。
“徐记 !怎么回事!”黄戍慌了,不见人不听声。
“徐记 !”黄戍又急急喊了几声,就在他胡乱挥舞着梆子试图驱散雾气时,后脑勺吃了痛,整个人失去知觉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