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许风引接过若雨眠手里的空杯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若雨眠刚开口就没了声。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长久以来的压抑让他不知道怎么说。说出口,总怕讨人嫌,说自己难受也显得矫情。
他都快30岁了,还因为家人几句话就破防,实在是太矫情了,他不知道怎么说。
“没事,累了吧,先去洗个澡?”许风引没有逼若雨眠一定要说出来,而是给他安排了一个能做的事情去做。
等若雨眠出来,许风引拿给他一条干毛巾和一个吹风机:“我也去洗个澡。”
洗完出来时,若雨眠已经差不多将自己的头发吹干了,看到许风引,便说:“我帮许老师吹头发吧。”
看得出若雨眠再不帮忙做点什么就要碎掉的样子,许风引没拒绝,直接在若雨眠前面坐下,这样若雨眠坐在沙发上就能帮他吹头发。
若雨眠指尖蜷了蜷,屏住呼吸后,才敢触碰许风引的头发。但刚打开吹风机开关,他又立刻关上了。
“我、我先去拿干毛巾……”若雨眠说着就要起身,被许风引抓住了小腿,“用你手边那条就行。”
“我用过的……”若雨眠脸红的同时,手还不自觉地抓着毛巾往身后藏。
“擦个头发而已。”许风引察觉到若雨眠的小动作,忽地抬头去看他,笑道,“有什么关系,我们是一样的洗发水。”
若雨眠想说不是这个原因,但再纠结下去只会更奇怪,只好将毛巾翻了一面,用干爽的地方小心地擦拭许风引的头发。
暖洋洋的风吹得许风引有些犯困。
“若老师留下来睡吗?”许风引声音里带着些许困意。
若雨眠“嗯”了一声。
他也知道留下来不好,可是他不想走。和许风引在一起,让他很有安全感。
又因为紧张,所以无暇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但他也没想到,许风引说的留下来睡,是指让他和他睡同一间同一张床。
若雨眠想不到许风引对他那么亲近的理由,除非……“许老师,你……是不是没有出戏?”
见许风引看他,若雨眠抿抿唇又补充道:“你对我,有时候很像大师兄。”
“大师兄这个角色没到让我出不了戏的程度。”许风引打开房门,走到柜子前,拿出前两天才清洗过的薄被,说,“他太贪心了,如果不是他想要师门和小蛇两全,根本不存在小蛇被杀的可能。他食言了。”
若雨眠的着重点一直在大师兄最后“信守”了自己的承诺,可原来在许风引看来,大师兄这个角色重伤也好,自戕也罢,做再多也改变不了他食言的事实。
一人一床薄被,将床一分为二。
许风引刚坐在床上,看向还站在门边的若雨眠:“若老师把外面灯关一下。”
若雨眠犹豫着,为难道:“许老师,要不我还是睡客房或者沙发吧。”
“为什么?”许风引直接问道。
眼看糊弄不过去,若雨眠憋了好一会儿,视死如归地说:“我……喜欢男的。”
“……”许风引怔愣了几秒,笑道,“这倒是有些没想到。”
但许风引仍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不碍事,反正你们同性恋也不是谁都会喜欢的。”
若雨眠看着许风引,心道∶您对自己的魅力没点数吗?
对着许风引,若雨眠还真没信心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动心。
但他也没再说下去,免得许风引误以为自己真有什么想法。
可他也有点好奇。
或许是许风引很擅长给人安全感,若雨眠觉得自己大胆了不少∶“许老师喜欢什么样的?”
“嗯……我吗……”许风引还真认真想了一下,“我喜欢的人都在戏里。”
“现实中呢?”若雨眠顺着问道。
许风引却没再答,他笑着看向若雨眠:“怎么,若老师很好奇?”
“没、没有。”若雨眠红着脸,落荒而逃般地返回客厅,关了所有灯后,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许风引房间。
他走到里侧,尽量降低存在感地躺到床上。
许风引手边就有房间顶灯的开关,他没有马上关掉,而是回答了若雨眠刚才的问题:“现实里还真没怎么想过,中小学读书时长辈三令五申不要早恋,17岁开始拍戏,之后大学也一直在拍戏,现在也是。”
“所以是太忙了吗?”若雨眠拿被子遮住自己半张脸,小声问道。
“把戏拍好就很有意思了,感觉够了,就没去想恋爱的事情。”许风引随手把灯一关,也躺下了。
躺在床上时,反而没有刚才那么犯困。
又或许是因为“黑暗+房间内不止一个人”这种配置通常会夜聊,许风引脑子也比较活跃。
许风引想起若雨眠被疯狂安排相亲的事,一直以为他爸妈都比较传统,问:“你爸妈知道你喜欢男的吗?他们能接受?”
黑暗也给了若雨眠安全感,他轻声答道:“可以的。我很早就跟家里出柜了,那段时间关系不太好,但这两年不是同性可婚了吗,他们就又接受了。”
“那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许风引问。
他问的是那么自然,不是生硬的关心,而是从家庭问题顺其自然地再聊到今天产生的矛盾。
若雨眠:“……”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理防线被撬开,却没有一点不适。
“我不知道许老师的家庭情况是怎么样的,我的家庭就是那种挺典型的‘我都是为你好’,长辈们做对了还好,做不对害了我,反而还要再骂我,好像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他们就好受了一样。”
若雨眠是专业主持出身,讲述时娓娓道来,声音不毛不燥,反而使得其中那丝微不可察的难过清晰可闻。
“今天我在拉黑他们之前,说了几件我忍受了很久的事情。比如相亲这件事,他们只想着催婚,什么人都给我介绍,外表、年龄那些暂且不提,他们连相亲对象对我跟踪骚扰都觉得是我的错,还问我怎么就不能试一试。”若雨眠说到这,不得不停下来缓一缓,否则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接下来的语气。
许风引侧过身,面对着若雨眠,他摸了摸若雨眠的头:“辛苦了。”
若雨眠本来都要压下去的情绪,让许风引一句话就引爆了。
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在此刻流了出来,大颗大颗往下掉。
若雨眠没敢出声,只希望黑暗能把他的眼泪藏起来。
不要发现。
不要发现。
若雨眠的祈祷并没有奏效,许风引不但注意到了,还替他擦了擦眼泪,把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顶,手轻轻顺毛摸着。
“藏起来干什么,难过就应该哭出来。”许风引温声道。
若雨眠不舍得离开许风引的怀抱,他渴望这种亲近的安慰,但渴望是因为不曾拥有,他不习惯被这样对待。
“我、去一趟洗手间。”若雨眠想要逃避。
许风引却没放开,若雨眠这点小心思他要是看不懂,就白当这么多年演员了。
这会儿要是松开,指不定小可怜得难过多久呢。
“哭完再去。”许风引这话一出,若雨眠就不再挣扎了,扎在许风引怀里,安静地流泪。
哭到眼睛都发干,若雨眠才又开口:“我不清楚他们在被我拉黑之后都讨论了些什么,我爸电话打过来之后,既不是道歉也不是让我把他们放出来,而是质问我这么做是不是因为赚大钱了所以想和家里断绝关系。他们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侮辱我的性向,侮辱我的人格,骂我给的钱少,骂我才当一次主角就成白眼狼了,咒我以后都接不到戏。”
若雨眠闭了闭眼,声音紧涩道:
“在这之前,我以为他们虽然自尊心高、不够周到,但应该是爱我才会这么做的,他们也从来没有主动向我要过钱。”
说到这里,若雨眠又沉默了很久,他眼眶通红,从许风引怀里抬起头,看着黑暗中模糊又清晰的轮廓,声音仿佛泣血般难过:
“是不是我之前太过逆来顺受,太主动,所以他们才装得一副为我好的样子,一旦我反抗,他们害怕我不再可控,攻击我的同时一股脑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许风引低头与黑暗中略显明亮的眼睛对视,“考虑那么多背后的原因干什么,你的感受才是真实的。”
“不开心就是不开心,伤心难过就是伤心难过。”许风引手放在若雨眠脸侧,大拇指轻轻抚摸过若雨眠的眼周,“我们去洗把脸,敷一下眼睛。”
脸是许风引亲手帮若雨眠擦的。
温暖湿润的毛巾,轻轻擦过脸颊,若雨眠后知后觉地发现,从刚刚开始,许风引似乎是在把他当小孩子对待。
小时候都没有被这么“哄”过,若雨眠心里泛上一阵又一阵的委屈。
察觉到若雨眠的异样,许风引也不觉得自己前功尽弃,他揉了揉若雨眠的头发:“不好意思对着镜子哭,也可以靠在我肩膀上。”
“你别对我这么温柔,万一我喜欢上你怎么办?”若雨眠说着哇哇大哭。
许风引被可爱到,克制地没有大笑,但还是被发现了。
“你不要笑了……”若雨眠本来就哭得发晕,还要停下来“请求”许风引,这么一顿,还抽了个哭嗝,更难受了。
另一种难受,丢脸。
许风引笑着应道:“不笑了不笑了。”
许风引把凉掉的毛巾重新用热水浸润,给若雨眠擦脸,等若雨眠情绪稳定下来后,他又去冰箱拿了瓶冰水包着毛巾,给若雨眠冰敷眼周。
确定不会睡一觉肿起来后,两人才去睡觉。
许风引中午刚过就醒了,正好温辻奚打来电话,他便去了客厅接。
“关于你向《水果季》推荐的若雨眠,节目组联系过了,他正在走解约流程,公司那边态度很差,看起来是要耗着他不让签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