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睛,以非常缓慢的速度眨了几下,眼里逐渐清明,拍了拍小何的手臂,示意他可以了。
他床头被垫高,视野清晰之后,一眼就看到了正对面风尘仆仆的宋之野,行李箱还丢在床尾。
有一瞬间愣怔,紧接着他冁然笑开了,还是熟悉的月牙眼,病痛也没能带走他眼里的光,比外面的霞光还暖。
小何给他换了鼻氧管,他适应了一下,轻轻启唇,对宋之野说了四年来面对面的第一句话:“之之…用…北京时间…上英国的班?黑眼圈…这么大个…”
一句话说得断续,带着深喘,声音虚弱无比,语气却很调皮。
说完还抬了抬没扎针的那边手腕,曲起拇指和食指,虚虚比了个网球大小的圆圈。
宋之野一下子破涕为笑,紧接着一阵心疼。
她从接到司锦杭电话的那一刻起,就没再休息好过,心神不宁又路途奔波的,睡着了也是断断续续做梦,再吓醒过来,人确实憔悴,可现下她无暇顾及这些。
“扬扬…”
刚说两个字,她发觉自己声音颤抖哽咽,连忙深呼吸,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才接着开口:“哥,你不乖,又瞒着我生病了。”
宋之扬又笑了,掌心朝上放在被面上,朝她勾勾手。
宋之野擦干眼泪,乖巧在床沿坐下,宋之扬还在勾手指,看着她大方笑着,她不明所以,又俯身贴他更近一些。
他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轻咳着说:“恶人先告状…咳咳…你在外面,也是报喜不报忧。”
原来他都知道的。
宋之野感受到指尖冰冰凉凉的温度,心里又酸又涩,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攥住他的手眼泪就自己掉下来,滴到他手背上。
其实她很想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但她不敢。
宋之扬就是有魔力,三言两句,就温柔又轻易的抹去了他们之间四年的隔阂,依然是两小无猜亲密无间的兄妹。
回想起来,在自己表白之后,他压根就没有刻意回避,除了那次撂电话,对她的关爱毫无二致,有增无减,一如从前的相处。
是她自己,觉得别扭,觉得古怪,没法在两种情感之间建立平衡,情绪内耗。
羞愧席卷而来,她自知对不起他,什么也不管就逃走了,也没想过宋之扬每天都要面对空无一人的家,面对一室寂然。
她忘了他最怕这样的安静,从小在福利院里,不知道独自度过多少个漫长又寂静的日夜,他害怕的。
她忘了他来到家以后,最喜欢和他们一起围坐,挨着爸爸妈妈或者自己其中一个人,时不时捏捏她脸,闲聊几句,或者看着爸爸妈妈温和笑着。
她只屈服于自己的懦弱,逃避般忽视了宋之扬的诉求。
她在丛林里肆意撒野的时候,在万米高空俯瞰人间奇景的时候,她的哥哥,她爱的人,累了病了,连病危通知书都要自己签…
他们是对方唯一的亲人了,可她却没有尽到一点家人的义务,只会花他的钱,接受他的关心,然后躲起来当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