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适才在宴上饮酒后,便觉得尤其头晕。后来陪侍的太监说搀扶儿臣下去歇息,儿臣当时半昏半醒,也不知被他带到了何处。”
“哪里想到醒来后……”林怀祺涕泪齐下,道,“眼前竟是一片荒唐。”
“父皇,定是那酒有问题,让儿臣失了神智!”
林蕴霏当然知晓他这番话绝非事实,但他能临时编出一个尚且圆得过去的话术,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想。
“父皇,说不准此事确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她帮腔道,“如若皇弟所言不假,那他便是被冤枉的。”
“而宫中假使藏着胆敢设计陷害皇子的人,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自她提出异议后,不知文惠帝想到了什么,神情莫明变得高深莫测。
经过片刻的思忖,他才启唇吩咐左右:“魏斯,你跑一趟太医署,让今夜当值的太医去瞧瞧宴上的酒,而后将结果告诉朕。”
“魏泉,去寻贾得全过来。另外,告诉他人已经找到了,叫他通传其余妃嫔来此。”
听见他要让所有妃嫔聚集,林蕴霏清楚不论此事结果如何,他都欲借机以儆效尤,劝诫宫妃恪守本分。
林蕴霏不禁看向淑妃,对方脸色如常,仿佛一点不担忧太医去验酒,但也不排除她是在佯装镇定。
然而才亲眼目睹了一个反转,林蕴霏心里突突地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两位小太监撒腿去办事,屋内暂时陷入一阵微妙的安静。
文惠帝移步坐在外屋,端的是眼不见心不烦,淑妃与一众低垂脑袋的宫女跟着去外面等候。
林蕴霏离开里屋前,回首看了眼丽嫔。
对方缩在床榻的一角,除了悄然哭泣,一言不发。
等待的时间着实煎熬人的意志,林蕴霏捏着掌心,心中的紧张不比置身事中的林怀祺少。
愈发多的人先后赶来,几乎要将此间屋子挤满。
瞅见文惠帝阴沉的面色,她们皆不敢发出声响,只偷偷探首去看里屋的情状。
终于,贾得全与魏斯顶着众人期盼的目光归来。
魏斯跑得气喘吁吁,咽了口气方才道:“陛下,太医瞧过了,宴上的酒并无问题。”
林蕴霏耳畔有一瞬失声,目光下意识去追寻淑妃。
女人眼尾上翘,像是在无声嘲笑她的天真。
文惠帝闻言起身气势汹汹地往里走,衣袖卷起一阵疾风。
林怀祺与丽嫔已在刚刚将衣裳穿上,但头发依然凌乱,无法全然恢复体面。
听见魏斯的话,林怀祺挂着未干泪痕的脸上,又因惊惧淌下新泪。
眼看着文惠帝面无表情地朝自己走来,他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说:“这不可能,父皇,此事分明就是有人要害儿臣……”
接着,他像是灵光一现,转身去指身旁的丽嫔:“是你!是你将我约到此处的!”
“你受了谁的指使来诱惑我?”林怀祺用力地晃动着她的胳膊,双目染上猩红,“你说话啊,你为何要害我?”
丽嫔被他抓得骨头疼,含泪道出林蕴霏从她口中听到的第一句话:“六皇子,你在胡说什么啊。”
“臣妾好好走在道上,是你发起酒疯,将我推进这间屋子。”
“我尖叫反抗,如何也挣脱不得,只能被迫屈服于你,”她梨花带雨道,“如今还要被你倒打一耙,妾真是,真是……”
丽嫔几近哽咽,眼泪簌簌掉落,看着叫人极为心疼。
“父皇,您别被她的话所蒙蔽,”林怀祺高声盖过她的哭音,“是她先勾引我的!是她先对我嘘寒问暖,又送给儿臣她绣的香囊,儿臣才受了她的迷惑,被她骗来这里。”
情急之下,他颠三倒四、口无遮拦地讲出实情。
“儿臣也不知晓为何后来自己会觉得身体燥热,情不自禁……”
二人间的措辞差别甚远,按说该细细审问。
然而文惠帝看着疯疯癫癫的林怀祺,怒火直烧到眉心,已经不相信他的任何说辞,亦不想再听这件丑事的原委:“魏斯,将六皇子与丽嫔拉开。”
魏斯照做,贾得全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这两人?”
“废除丽嫔的封号与嫔位,打入冷宫。褫夺六皇子的皇子之位,贬为庶人,拘于翀渊宫,非诏不得出。”话音刚落,文惠帝便转身离开,不欲多待一息。
淑妃与贾得全立即跟了上去,心有余悸的妃嫔们也不想沾染此地的晦气,急忙离开。
林怀祺被两位太监压制着肩膀,拼命扭动挣扎,同时歇斯底里地喊:“父皇,父皇,儿臣冤枉呐——”
然而文惠帝并没有因他的叫唤回首,毫不留情。
在经过林蕴霏身边时,他猝然生出一股惊人的力气,撞上她的肩膀。
太监们见状忙将他拉扯回来,不再顾忌他的身份,使出更大的力制服他。
林蕴霏感受到自己手中被他塞了一样东西,但面上不显。
不同于林怀祺的强力抗诉,丽嫔犹为平静。
她低顺着眉眼,仿佛毫不意外自己的结局。
林蕴霏目不斜视地盯着她,对方在踏出房屋时,脸颊往林蕴霏所在的方向偏了些。
隔着莹莹泪光,女人的眼中透着挑衅的寒芒。
这一眼深深地映在林蕴霏眸底。直至众人退散,一切归于寂静,林蕴霏久久没能归拢神思。
头脑依然因为适才消息的遽然涌入而感到眩晕,林蕴霏恍惚地走向宫门,又上了回府的马车。
深夜里终于起了点风,林蕴霏单手挑着帏子,在微风吹拂中总算得以缓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