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蕴霏举目环顾,兀地看见他口中所提及的孙益平正躺倒在地,仿佛不省人事。
她下意识想要反驳自己根本不清楚此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倏忽间空白的脑中有道灵光闪现,使她摸清了这桩事故的来龙去脉。
此事分明是有人故意设局,意图设计诬陷她逾矩失贞。
而这世道,女子一旦失贞,便从新雪变为脚下谁都能来踩一脚的污泥。
对方居心之恶,叫人胆寒。
是林彦!林蕴霏心中立即有了答案,他欲将她推入泥河。
可纵使她能猜到背后主使,却无确切证据,如何也无法让众人信服。
且眼下更为要紧的是如何向文惠帝证明她的清白,至于追查幕后黑手,那是后话。
心思百转千回,却想不出有力的辩词,林蕴霏恨不能抬手砸开自己混沌的脑子。
于此不等人的时刻,林蕴霏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想到几月之前的赏梅宴上她被孙益平纠缠,却没能在文惠帝这儿得到应有的公道。
今日事情闹得更加难堪,几乎丢尽了皇家颜面,对方怎有可能向着她。
林蕴霏虽然觉得身上酸软粘腻,但并无发现有旁人留下的痕迹,她能够确定自己没有被染指,但此事如何向文惠帝说呢?
她这副哑口无言、仓皇慌乱的样子落入文惠帝眼中,便是不问自明。
“孽障……”男人作势扬起手,大掌掀起一阵风,让附近的烛火都跟着一晃。
林蕴霏迫不得已地开口:“父皇,您信儿臣一次,儿臣与孙益平间清清白白。”
“儿臣才看不上他那般德行有损、不学无术之人,更遑论与他做出什么不检点的事。”
她竖起手指,说得很急:“儿臣愿发毒誓,若我所说有半句虚言,便教天打雷劈,使我不得好死。”
巴掌于是停在距林蕴霏几寸的位置,五指投下的阴翳映在她的脸上,仿佛屈辱的痕迹。
见文惠帝神色动摇,林蕴霏又道:“儿臣当时醉酒昏头,是一位宫女将儿臣搀扶至此处歇息,而后她说要为儿臣取醒酒茶,方才离开。儿臣记得她的样貌,还请父皇着人去寻她,她可为儿臣作证。”
她其实已然猜到那位面生的宫女是林彦的人,便是真到了众人跟前,也不见得会吐露真话。
林蕴霏之所以搬出对方,是在周旋,是缓兵之计。
她如今恰似踩在悬崖边缘,假使放弃挣扎,就只有死路一条。
林彦在暗,她在明。她必须争取到这个对峙的机会,才或能掌握主动,扭转时局。
事实却不遂她意,文惠帝正欲启唇,一位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来,也顾不得堂内微妙的气氛,尖声喊道:“陛下,大事不好了!丽嫔投井自尽了。”
中秋佳节,本该是良辰吉日,宫内却见血光,实为凶兆。
文惠帝额边的青筋跳了跳,他收紧牙关,恨恨地将目光从林蕴霏身上移开,交代淑妃说:“淑妃,你来替朕料理嘉和的事,务必将前因后果调查清楚。”
“是,”淑妃盈盈一拜,“臣妾定会查明此事,还嘉和清白。”
听罢她的保证,文惠帝未有理睬林蕴霏的声声叫唤,拂袖离去。
再然后,那位宫女离奇消失,孙益平姗姗转醒,一口咬定是林蕴霏约他至深苑幽会。
林蕴霏百口莫辩,被淑妃定罪。淑妃对文惠帝提议事到如今,外头的风言风语难止,不若尽快为林蕴霏与孙益平指婚,好将事情揭过。
赵皇后听闻后,也觉得此乃最佳的办法,文惠帝却未有立即答应,先下旨让林蕴霏在公主府内禁闭反思,并且派贾得全前往遣散她招揽的那些幕僚。
翌日,林蕴霏才滞后地知晓那夜隔壁的宫苑内,林怀棋在她前脚被发现与丽嫔私通,两人衣衫交叠、耳鬓厮磨,当时的情形糜乱不堪。
丽嫔是文惠帝近段时日的新宠,年方十八,姿色艳丽,很会讨文惠帝的欢心。
林怀棋今年不过十五,刚是通晓人事的年纪,平素被赵泽源等人勉强捧成聪颖仁善的样子。
这两人遇着一处,原本就有秽乱宫闱的罪名,足以叫文惠帝大怒。
而文惠帝疑心重,不免联想到最近朝中热议的立储之事,一时风声鹤唳,觉得所有风华正茂的皇子皆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
有了君威被冒犯的念头,文惠帝的怒气便一发不可收拾,是以转头发现林蕴霏也陷入这等类似的腌臜事时,不愿细理青红皂白,将她“一棍子打死”。
朝夕之间,阴阳轮转。气象万千,人心惶惶。
林怀棋被褫夺皇子之尊,打入冷宫,再无夺嫡的可能。
赵泽源一派失去选定的君主,前功尽弃。
无辜卷入的丽嫔不堪屈辱选择自尽,看似不沾俗尘的淑妃重新成为最受文惠帝宠幸的妃子。
林蕴霏亦声名狼藉,从人人艳羡的嫡公主沦为他人笑柄。
林彦这一招将所有威胁到他争权的人都推入万劫不复、无法翻身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