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想亲眼看到张井淳收拾整理一番后去赴约会。
在烦乱的心绪里听了一个小时的歌,又翻看了半个小时的英语工具书后,房间门被敲响。她速速开了门,见张井淳已经换了身衣服,白衣黑裤,身形颀长,清爽而修挺地立在门口,递过来两张票:“你之前一直想看的话剧,槐花剧院,七点半开场,要去吗?”
程溪疑惑: “你不是要去约会吗?”
张井淳轻叹了口气,像是认输,语气和软:“可惜这次我没办法听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约会我其实没有一点兴趣。”
程溪眼里蓦地一亮:“好。”
话剧还未开场,剧院里的灯光明暗不定,程溪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张井淳,心神晃动,有种叫感动的情绪翻涌至眼里。
〔红楼梦〕是她一直想看却买不到票的话剧,不过是从前无意提了一嘴,没想到被张井淳默默记在了心里。
正要收回眼神,张井淳有所察觉地也看了过来,在一片暗昏里,他的眼睛里闪动着明灭光影,视线交织间,他忽然伸出手,将她鬓边的一缕头发挠至耳后。
肌肤接触之处,有些微微发热。
彼此都有些晃神。
他的手仍然停留在她的耳侧。
程溪开口终止了这不合时宜的旖旎氛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红楼梦吗?”
“嗯?”
“我喜欢那首好了歌。”
“是什么?”
她拿出手机,点关键词搜索,屏幕上出现几行字。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张井淳一知半解:“你知道我是理科生。”
程溪清浅一笑:“这确实晦深得很,老实说我也不能完全明白……你还记得我们在白塔寺许的愿吗,我说我知道我们都只是普通人,不奢求大富大贵,也不祈愿纸醉金迷,能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就已经是福报。”程溪眼神清明起来,“硬要说不喜欢金钱权势,或许就虚伪了,可我知道那些都是自己无法企及的虚无缥缈。并且高处总是不胜严寒的,德不配位从高处坠落的大有人在,像我们这样的普通小老百姓,在世几十年,能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有滋有味,末了化成一捧灰,散作云烟,这一生也足够了。”
张井淳深深盯着她看。
“之前我有遇到过上司骚扰,那人是个暴发户,听说家里拆迁了好多套房,又做生意发了家,闲着没事才来了我们公司打发时间。他提出来想和我发展情人关系,给我好处,的确我见过一些女生傍上所谓大款后过得潇洒滋润,她们并没问题,可我不愿意,并不是出于清高,是我知道自己不想沾染上那些混乱的男女关系……你知道我不想徒生事端,只能默默忍受他的骚扰。但后来我想明白了,与其担惊受怕,不如豁出去把事情广而告之,就算保不住自己的工作,至少也让那个人下不来台……”
张井淳拧眉,这是他第一次听她说起这些事,原来她曾经独自承受着这些灰暗肮脏的时刻。
心中一阵抽痛,想要将她拥在怀里。
连程溪也觉着自己过于啰嗦,张井淳却始终耐心倾听。
他喜欢听她说话,即使絮絮叨叨,即使不着边际。
喜欢耳边萦绕的全是她的声音。
话剧结束后,两人又一起去逛商超,程溪笑说:“这就是传说中的过日子吗?一起出行,一起逛超市买菜做饭,你说我们两就像家人一样,以后各自找了对象会不会有点不习惯?”
张井淳闻言沉默。
她总是这样出其不意地给他当头棒喝,他只能放弃这种对话,默默挑东西。
他很会挑东西,住在一起,家里大大小小的东西很多都出自于他的选择,她也免去了自己选择困难症的烦恼。
因而程溪觉得张井淳是会过日子的人,买菜做饭做家务样样在行,但这想法暂停于张井淳兼职结束后,用工资给她买了个小电驴。
她觉得浪费——上班的地方走路也不过才十多分钟,还可以当锻炼身体,根本用不着小电驴。
张井淳只说:“那就放在一边,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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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是掠过湖面的羽毛,轻飘飘地流逝。
张井淳上大学的第三个月,默默给她转了笔钱,说是和2个同学一起接了个咖啡厅的设计单子,分算下来有3万块的酬劳。
他只觉得内疚:“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达成你的梦想,先委屈你一下,以后会好的。”
所谓的梦想,就是她从前工作疲累的时候无心抱怨的那句:“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工作也能好好活着,还能过得很滋润……”
她对此自然是拒绝,却犟不过他的一再坚持,她也惊诧于他竟然这么快就能接单子这件事。
他解释:“都是托同学的关系。目前靠我自己还无法办到,专业达不到,也没有人脉积累,但我在努力加快进度。”
这三个月,他几乎是每个星期回来一两次,哪怕有时候半天不到就要赶回去上课。
邻市到桐城只需要坐1个小时的大巴车。他很庆幸当初选择了N大,但程溪始终为他放弃了更好的A大感到可惜。
基于内疚,她决定给他个惊喜——去N大看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