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锁的眉、锐利的眼,绷紧的嘴角一张一合,真就勾着人往故事里带,给汪芷柔听得一愣一愣,不停催促问然后呢?
“屋里的柜子架子全倒在地上,上头原本摆着的瓷器玉器更是碎了满地。幸而我刚推开门就一阵妖风刮来,吹得睁不开眼,自然也迈不动步,不然定要一脚踩进碎渣渣里。”
“等好不容易能看清东西了,竟瞧见北边儿窗户突然闪过一个白影!宝珠也看见了,当即就大喊什么人?岂料那白影竟真像什么鬼邪似的,嗖地一下就穿墙而走了!”
仿佛怕汪芷柔领悟不到当时的险境,流萤说到关键处,还唰地横出一根手指直冲到她面前,吓得站在身后也凑耳朵听故事的桂儿直接妈呀一声叫了出来。
宝珠赶忙过去安慰,暗道自家主子讲故事也太厉害了吧。她明明就在现场呢,却还跟头一次听似的。
“紧接着就是隔壁耳房不断传出凄厉叫声,那声音比以往的更尖锐、更凄惨,可却也更清晰。我仔细听了好几遍,才认出竟是新来的宫女喊的。她见了我们就跟见到亲娘似的,立刻冲过来往我怀里扑,真不敢想那道白影是不是钻进她房里去了才吓成这样。”
流萤讲的确有夸张成分,但整体还是不错的。
早前让小金子找彩秀留下的陷阱,意外发现了耳房北面的小洞不仅比原先大上了不少,竟还能与宫外相通。虽然只有手腕大的洞口、还紧贴着墙根,很难让人发现。但若趴在地上,还是能往外边看得清楚。
而在洞口附近,除了用来遮挡的杂草垛,小金子还发现了一块儿很小很小的碎瓷片。洗净了灰仔细研究,觉得上头模糊的纹样跟熠光殿暖阁里的一个象牙白瓷炉很像。
据宝珠回忆,这个白瓷炉原本还有两个配套的小手炉,但她去年冬天想拿出来擦擦偏说什么也找不到了。现下看来,应该就是被彩秀不小心打碎了,又怕被人发现便先藏到那里,过后趁没人注意再收拾时漏下的吧。
小金子也说有怪声儿的夜里,常常伴着当啷当啷、东西磨地的声音。于是三人便想到了用这个法子吓唬春桃。
那道白影自然是小金子假扮的。他先到西偏殿打碎些瓷器,再迅速跳窗翻到紧连着的春桃屋子外,猛砸春桃的窗子。
张牙舞爪的影子清晰映在窗子上,再大胆的人也得吓个半死,更何况这里本就闹鬼传闻满天飞。
“是啊,那小宫女定吓坏了。我记得你宫里原先那个就是撞上了什么掉池子里溺死了,可真是吓人啊。要不下次你再见了皇上,求他给你换个住处吧,或是来我……”
汪芷柔是想说来庆祥宫跟她作伴吗?可怎地说一半又不说了?她应该是愿意和自己多多待在一块儿的才对啊?
流萤悄悄观察着汪芷柔越垂越深的眼睛,想读懂她极力隐藏的东西,却意外瞧出几分……苦涩?
难道这庆祥宫也不是好住处吗?
流萤抬眼扫视周遭朴素简陋的装饰环境,暗想汪芷柔不会是觉得这里比不上银汉宫华丽、觉得自己会嫌弃吧?
“我还哪敢求皇上呀。昨儿天阴,我这膝盖就跟着麻酥酥地疼了一天。若再惹恼他们一回,怕是要连床都下不了呢。”她自嘲说笑,想调动调动汪芷柔的情绪。
人们偏爱在最舒服、或是最绝望的时候吐露心声。可不知汪芷柔是真不听懂、还是仍在装傻,就全部注意力都在轻抚流萤的膝盖,完全把自己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流萤默默看着她,膝盖上传来的温热促使流萤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于是轻柔覆上汪芷柔的手,关切问道。
“芷柔,你可是怕翠玉镯碎了、贤妃会因此责怪你而心里难安?今日的你特别反常,是让人一眼便能看出来的反常。”
虽说流萤的疑心是从屋里的装饰而起,但冒然说这个显然不合适,万一汪芷柔就喜欢这个风格呢?所以流萤唯有拿镯子当引头,才好问出深埋在底下的故事。
“没有……我……”汪芷柔攥着袖口左右为难,几次眼见话马上到嘴边了又硬生生咽回去。极度拧巴的样子将她内心的纠结展现得一览无遗。
流萤虽也看得着急,却偏偏不好催促。她知道自己主动说的话跟别人逼迫说的,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屋里渐渐陷入死一样的沉寂,除了汪芷柔一遍接一遍的啧叹声,再无其他。
至少七八遍后,她终于鼓足勇气抬眼,似是想通,伸双手握住流萤,声音抖得像个筛子。“之遥,其实那对翠玉镯……”
突然,木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汪芷柔的话也猝然被打断。
谁敢叫她煮熟的鸭子飞了?
流萤再没有比此刻更想刀人的冲动,恶狠狠朝被推开的那扇门望去,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