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情境大多数人应该都是不记得的,但沈文风却记得很清楚。
小孩子头一次离开家人免不了要哭闹,他记得他那天本来也想哭的,只是还没张嘴,就被另一道不大的哭声引走了注意力。一个精致的小娃娃死死抓着妈妈的裤腿不肯松手,脸上挂满了泪珠。沈文风认得他,是一起在楼下玩的小弟弟。那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性子有些腼腆,玩闹时就很少像其他孩子一样尖叫,没想到哭起来也不吵人。
他面前的女人皱着眉扯他抓着自己裤腿的手,抬头看到沈文风跟看到救星一样,眼睛都亮了,也不管孩子站没站稳,一把把小孩子转过去,指着那边说: “你看,小沈哥哥也在呢,快去吧,妈妈还要上班呢,你听话。”
小男孩看到熟悉的人,终于止住了哭声,只是抹着眼泪还有些抽泣。女人见他不哭了,生怕一会儿再缠上自己,站起身就跑。再不走她就要迟到了,小孩上学哪个不得哭几天,周围有熟人也有老师,出不了事。
孩子看到妈妈跑走了,嘴一瘪眼泪又冒出来了,伸着小胳膊就要追,衣服却被人扯住。他回过头,小哥哥一只手抓着他,一只手伸过来,手心上放着一块糖:“给你。”
他看看拉着他的小哥哥,再看看跑远的妈妈,不知道该追还是该留在着,一着急眼泪流得更凶了。
“妈妈说里面有好多好玩的,等晚上玩够了就接我们回家。”他把糖纸拆开,亲手将糖果放进那张因哭喘微微张开的小嘴,牵上另一只小小的手,“小安别哭,我给你糖,我们一起进去吧。”
就这样,小小的枕槐安嘴里含着糖,眼圈和鼻尖都还红红的,被小小的沈文风牵着,第一次走进了幼儿园。
那之后的每一天,沈文风出门前都要在口袋里放上一颗小小的糖果,哪怕是上了小学,也要在楼下等着枕槐安出来,把糖给他,再去各自的学校,直到上了初中,枕槐安搬去了别处。
枕槐安的新家并不远,依旧是在乡石区,他们两个甚至可以报考同一个高中。时不时一起玩玩倒是容易,但想天天见面却是不行了。
初中的时候,沈文风突然开始喜欢买那种十来块一个的小饰品,只不过全都戴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初中的时候,沈文风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
碰巧,枕槐安不肯再喊他哥哥,也不肯让他喊“小安”,他就说连名带姓喊起来太生分,要只喊名字。其实是因为他觉得不带姓氏不带其他称呼地喊名字很暧昧,显然,枕槐安并不这么认为,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欣然答应了。
中考之后,沈文风问了枕槐安的志愿,时隔九年,他终于又可以每天都见到对方。
枕槐安当时的成绩并不好,哪怕是在十一中这样的学校也属于下游,沈文风就变着法地给他补课,地理历史背不下来就教他怎么靠着瞎编和抄题干得分,数学听不明白就研究一些更简单易懂的解题方法再教给他,英语实在是学不会就在练习英语的同时陪着他挨个试小语种,觉得哪个好像好学一点就试哪个。
沈文风本来只是上游的成绩,为了给枕槐安补课,硬是给自己学成了年级第一常驻,家长老师都以为他是高中了,知道刻苦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切都只是为了不和那人分开。
沈文风对自己喜欢的人是有掌控欲的,他不喜欢枕槐安成天和别人打打闹闹,不喜欢和枕槐安聊天时对方嘴里突然冒出不认识的名字。好在他的理智还在,知道自己没资格去干涉枕槐安正常的社交。
他不能禁止枕槐安去看别人,不能禁止枕槐安和其他人说话,但他可以把枕槐安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而前提就是他们的大部分时间都要和彼此在一起,面对面的,可以触碰的。
他帮枕槐安补习是为了缩小两人成绩上的差距,为了增加考到同一所学校的概率。至于他自己成绩的提升,多半是无意,也有一点是为了保险。高考超常发挥比平时高个几十分的人不是没有,这个人也不是不可能是枕槐安。考高了可以向下选,考低了可没法向上选。
寒假的时候,沈文风看着枕槐安的耳垂,突然起了心思。
想在那上面穿个孔。
不是为了带耳饰,就只是为了在上面留下一个小孔。
他知道枕槐安怕疼怕得厉害,还是半哄半骗地带着人去了。
如果可以的话,沈文风更想亲手刺穿它,亲自在上面留下痕迹,但槐安一定不会答应,他只好主动退下这一步。
应是应了,可直到要去的当天枕槐安还是怕,路上一直在问沈文风真的要打吗?会不会很疼?
沈文风故意装出一副忍着失落的样子,说要不就算了吧。
果不其然,一见他这样,枕槐安就松口了。
“那我们先一人打一边怎么样,如果你觉得疼了就不打了,陪我做点别的事。”
枕槐安爽快地应下来,丝毫没想到自己怕疼只打一边,为什么沈文风也要只打一边。
不出意料地,金属穿过左耳耳垂后,枕槐安说什么也不肯再打一个耳洞了。两人各带着一个通红的耳垂走出来,枕槐安抵着头,还带着一副泛红的眼眶和鼻尖。
沈文风想着这人刚刚埋在自己怀里偷偷掉眼泪,又想想这几天还可以哄着他消毒,不小心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