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答案在意料之内,沈语秋接着问:“为什么非要喊我出来看?”
江殊彦摸了摸脖子,表情染上一丝尴尬:“这不是……上次没考好嘛,然后下分转天正好和我姐约了出去玩。我当时还说我姐怎么出去玩不找方文意想起来我了,结果她喊我出去是为了给方文意挑生日礼物!”
“所以呢?”沈语秋问。
“所以……为了出去玩,我骗我妈说还没下分,被发现了。所以她这几天每天都要拿我手机看群里发没发成绩……”江殊彦继续解释。
“然后?”沈语秋听他说听得一头雾水,“看完分该回去不还是要回去,而且我为什么要出来?”
“有区别,要是没考好,我就跟我妈说,我去你那住两天,连着请你帮我补补课,然后再去求槐安哥收留我两天。你成绩好,而且长得看着就乖,帮我做个证,我妈一定能同意。她管我学习好像管挺严,其实眼不见心不烦,只要我不在她眼前晃悠,过两天就忘了这茬了。下周还要出去玩呢,我这考砸了还天天搁她眼前晃悠,万一她一烦了又给我报个十个八个补习班,北林之旅的北林就要成变补习班北边的小树林了。”江殊彦拽了拽沈语秋的衣角,“所以,是不是已经发了,先帮我看看呗,我有点不敢看。”
“去不了那不正好吗,就我跟我哥坐后排,还不挤……”沈语秋嘴上说着,手上却点开了成绩单,找到江殊彦三个字,看了眼排名,“很遗憾。”
“啊?”江殊彦瞬间换上一副天塌了一样的表情,计划预想得很完美,可真要实行却感觉处处都不可行,“很低吗?稍微比上次高点应该就行,要不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去把家里卫生都收拾干净讨好一下我妈,做饭我不会啊,买点回去应该也行吧?我要是做饭我妈一定会让我一个人进医院,她一定不会吃的,只会揍我。怎么办啊这可是我第一次和别人约着旅游,我真的好想去啊啊啊!不行不行还是实行原计划吧,还是原计划成功的概率更高……”
那边都快哭出来了,沈闻枫都开始组织语言准备安慰人了,这边沈语秋才不紧不慢地出声:“还得仨人挤后排。”
“挤后排……”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被捉弄了,一怒之下,江殊彦在脑海里虚空对着沈语秋挥了几拳,“沈语秋你吓死我了!所以怎么样?班里第几?”
“十五。”沈语秋把手机递给江殊彦,“我十一。哥你怎么样,你们班发成绩了吗?”
“你十一?”沈闻枫反问,刚要瞎操心便被江殊彦一句话按回去。
“你把答题卡扔地下踩一脚都不止六分!”
“我倒想直接扔地下踩一脚,”沈语秋反驳道,“还省得我一个格一个格涂了呢。”
“我看看。”沈闻枫接过手机,大致看了一眼,除去那单薄的6,其余数字都还正常,松了口气,掏出手机看自己班群有没有发成绩,“六分就六分吧,反正你不学。……我跟之前差不多,没什么变化。”
“所以说嘛,熬夜做题不可取!”成绩危机解除,沈语秋转头问江殊彦,
“所以现在干嘛?各回各家?”
“回家干嘛啊?是我准备的零食不合你胃口还是嫌风扇不够强阳光不够弱。这大阴天,吸血鬼出来都晒不伤,你跑什么?虽然说这荒郊野地的只有芦苇看确实不是什么野餐圣地吧,虽说野餐确实是个幌子吧,但那也是出来野餐的啊,你总想回家干嘛啊……”
想回家干什么呢。
沈闻枫趴在床上,看着书桌旁画画的沈语秋。
沈语秋拿起笔画画大多数都是在找不到事做的时候。所以自从有了江殊彦坐同桌,自从搬去小树哥家住,已经不经常看到他在画画了。
明明不喜欢回来,明明回来了也没事干,为什么要主动回来呢?
卧室外传来锁芯转动的声音,紧接着“哐!”的一声,是门被拍上。
随着突如其来的声响,沈语秋身形一颤,愣了几秒,听着门外凳子被踢翻的声音,慢慢放下手中的笔。
为什么要主动回来呢。
为了等一个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咽了咽口水,沈语秋站起身,转头看向沈闻枫,眼里压抑着恐惧。
“别生气,好吗?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书桌到卧室房门,短短两三步的距离,沈语秋几乎是冲过去的,因为害怕,害怕自己反悔。可偏偏就在这两三步的距离里,脚下却被绊了一下。脑内一片空白,时间像是突然凝固,偏要让他好好品味这纯粹的恐惧。
稳住身形,触碰到门把前的一瞬间,一只手将自己扯回,握着手腕紧紧箍在怀抱中。
思绪,感知,逐渐回笼,沈语秋才发现自己正瘫坐在地上,手抖的不成样子。自己发抖的厉害,死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抖得更厉害。
沈语秋不敢说话,也不敢动,闭上眼睛试图屏住呼吸,再慢慢地呼气、吸气,直到窒息感消失,心跳逐渐平稳下来,耳旁急促的呼吸仍发着颤,握在腕上的手还不停地抖,身后那心跳仿佛要冲破对方的胸膛,撞碎自己的脊背,重新与残缺的另一半融为一体。
“哥哥?”
“你想干什么。”
破碎的声音染着一丝哭腔,颤抖着轻轻传入耳中。
“对不……”
“我问你想干什么!”
身后人像是咬死了牙关,拼命忍着怒气,才没让自己吼出来。
“……对不起。”
不断的尖叫、咒骂、摔砸声,无一能够打破门内的寂静。两具躯壳紧贴着,相拥着,仿佛回到母体中,感受着完整的灵魂被撕裂打碎,重新交错、拼合、装入躯体,将钥匙留在对方心中,再密封上锁。
仿佛泡在羊水里,看不见、听不见,脑海中的话语张口也全部化为泡沫,只能感受到彼此。感受到背后的人在发抖,带着自己也抖个不停。感受到怀中人颤着手,带着自己也止不住发颤。
两个不完整的灵魂带着对未知世间的恐惧,相互依偎着。就像破了口的容器,没人修补,便只能放任自己漏空,索性还有彼此,小心翼翼的相互遮挡心口的洞穴,相互给予无尽的爱意,相互填满空荡荡的另一半。
“我能转过来吗?”
门外渐渐平息,一句试探性的询问后仍是一片死寂。
没能得到回应,沈语秋伸直了手指试图碰一碰他,而后感到身上的禁锢加重,便不再乱动。手腕被握得太紧,应当是疼的,可现下只有细细密密的麻。
“那先从地上起来好不好?”
埋在颈侧的脑袋蹭了蹭,无声地拒绝。
“……我腿软,站不起来。……是不是弄疼你了?”沈闻枫松了劲,揽着沈语秋从背后抬头看了看,果然见那腕上红了一片,却难得没被自责淹没,只是皱眉将手指附在上面轻揉着,“别动,也别说话,让我缓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时间无声流逝着,可能只过了几秒,也可能过了十几分钟,沈闻枫坐起身,收回手臂,只剩下一只手还捏着沈语秋的手腕不肯放开。沈语秋转过身,和沈闻枫面对面坐着,却不敢抬头去看他。
“为什么。”
短短的三个字,语气平静得不像是在发问,就这么没头没尾地一个问号直接扔出来。沈闻枫知道,沈语秋很清楚他想问的是什么。
“我怕你会一直就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怕你真的会讨厌我不管我了。”
沈语秋低头盯着地板砖缝,语气是一样的平静,手指却绞上了衣角。
“所以哪怕是用这种手段逼你,哪怕明知道你会生气,哪怕我说的那些没良心的话完全足以让你彻底抛弃我,我还是这么做了。”
余光瞥见沈闻枫空在一侧的手握紧了拳头,沈语秋咽了咽口水,继续说。
“我其实,想过的。想过你不再管我……不对,应该说我曾经想过,希望你主动抛弃我。我不想你再因为我受到更多伤害,可我又不敢真的做出什么改变。我就是个胆小鬼,是个人渣,一直都是你在付出,而我却只是的享受,甚至给你带来更多的负担。所以我曾经想过的,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只要你还在我的视线里就好,哪怕你厌恶我,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够了。”
“说着这些,却用自己的安全逼你,很可笑吧。”
面前人身侧的手臂扬起,沈语秋下意识闭眼瑟缩了一下,耳边是手臂快速掠过带起的风,最终等来的却是几秒后脸颊上万分温柔的抚摸。
那只手轻轻拖着他的脸颊,沈语秋抗拒着把头埋得更低,这一低瞬间把眼泪洒了满地,洒了一身,也洒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对不起……我还是……”沈语秋哽咽着,脑海中的话语怎么也组不成句,说不出口,只能把头埋得更深。
“小秋。”
沈闻枫松开沈语秋的手腕,双手捧起他的脸,想让他看着自己,可没能成功。
“那次的事本来也是我的错,一直在逃避的也是我。”
他不愿意抬头,沈闻枫也不强求,只是弓着腰,双手机械般抹掉那人不断涌出的眼泪。
“你很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想做才做的,都是为了我自己,你不应该为此感到任何负担。我也在利用你,你应该知道的,所以没有什么谁付出的更多,我们谁也不欠谁的,我们是双胞胎,我们本就是一体,压根不存在欠不欠这一说。”
沈语秋只是不停地摇头,肩膀微微颤抖,哭得压抑,安静。
“那我要是真的不管你了怎么办,但凡我没突然把书包放在桌边,但凡你没被绊倒,但凡我再晚一点……”
“那也是我活该。”沈语秋打断沈闻枫的假设,也打断了沈闻枫再次要升起来的怒火,“左右不过是挨一顿打……一顿早就该挨的打。”
沈闻枫抬手捂住沈语秋的嘴,阻止他再说出什么刺耳的话:“不是的……”
不是的。
我的弟弟自小便是那么的乖巧可爱,白白净净的,性子也软软的。小小的鼻子,亮亮的眼睛,柔软的发丝,站在阳光下,清风中,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任谁看了都不忍心他受一点伤害的。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一定是为了保护你才出生的。
没有什么本该你受着的伤害,为你挡下一切恶意便是我存在的意义。
拜托了,不要亲口剥夺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