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季卓来拉住他的手,声线沙哑,“宿醒向来睿智,叫我们回除魔署定是发生了什么……耽搁不得。”
黎度恒无力地点了下头。
走出医馆时,他回首看了一眼。
那相依为命的母子三人,一人成了人皮,一人哭晕在地,一人……倒在床榻,未来生死不明。
如果世界上真有宿命可言,他们的命运为何会是这般?
是他们做错了什么吗?是他们不够努力吗?
不是。
绝不是。
————————————————————————
小皇帝自梦中惊醒,第一反应便是要找他的心腹萧流,但当值的太监却告诉他,今夜萧公公有事出了城,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怎么偏是今晚?”小皇帝心中不悦,可到底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再发作也挽回不了什么,只好阴着脸一甩袖子,问到外头发生了什么。
“这……陛下饶命啊!”太监“噗通”一声给他跪下,语气惊慌至极,“奴才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宫里……宫里忽然没了好多人,而且……而且死状极其古怪,怕……怕是……”
“怕是什么?”小皇帝本就心情烦躁,见这太监吞吞吐吐,二话不说便把他踹翻在地,“有话就说,别支支吾吾的!”
太监来不及呼痛,就连忙爬起来继续跪得端端正正:“陛下息怒啊!宫里都在传,是……闹鬼了……”
“闹鬼?”小皇帝的语气开始十分不屑,随后又想到什么似的瞬间变了脸色,问,“皇叔祖呢?去把皇叔祖找来!”
“陛下息怒啊!晏道长……晏道长他也出宫了……”
“什么?”
小皇帝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
找到萧流并不难。
晏宿醒猜到他或许会逃开,一早便在他身上下了能够追踪的符文。
难的是……还魂花并不在他身上。
晏宿醒的眼神变得阴鸷,将人推倒在地上,靴子狠狠踩上他的心口。
这一脚极重,萧流几乎是立刻便感觉喉口一甜,五脏六腑都像被踩碎了一般疼痛着。
即便如此,他面上却不露丝毫惧色,反而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晏……晏道长,您……这是……做什么?”
时间急迫,晏宿醒没有心情和他废话,单刀直入道:“还魂花在哪儿?”
“您在……在说什么?”萧流继续和他装傻,“奴才……奴才可从未……从未……听过什么还魂花。”
晏宿醒移开脚,沉着脸抓着他的领口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萧公公,您也是聪明人,这时候说这些有意思吗?今夜之事到底根源何在,你我都心知肚明。”
鲜血自萧流嘴角溢出,他轻咳几声,看向晏宿醒的眼神里近乎带着一丝悲悯:“看来……他说得不错。”
晏宿醒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暗难辨的情绪:“……他?”
“是啊……他说过……您出生皇族,天资聪慧,曾是最有资格取得皇位的皇子之一,但……”萧流说到这里,面上的笑容更加诡异,“您的心实在太软,顾忌实在太多,所以……所以……难堪大任。”
脖颈上的力道一松,萧流再次重重摔回地上。
他虽学过一些邪法,但到底修炼不久,身躯与凡人无异,过重的心事叠加上方才所受之伤,此时他已经眼前阵阵发黑,几近昏厥。
凭借最后一点意志力,他咬牙维持清醒,恍惚着抬头去看面前之人脸上的表情。
晏宿醒背对月光,大半张脸被黑暗笼罩,使得那仙人一般温润的气质覆上一层阴云,让萧流联想到朝堂上那些权贵,无论外表如何恭谦有礼,可褪去那层皮,始终会露出伪善者的真容。
他对晏宿醒的认识,仅仅来自这几天的相处,和从那人处得来的寥寥数语,其实并不算了解他,却已经在心里下了定义。
可下一秒,晏宿醒往前走了一步,笼在他身上的黑暗褪去,让萧流得以看清他脸上真正的表情。
那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萧流在宫中混迹多年,对人性了解颇深,但就连他也无法定义现在晏宿醒的神情。
像是嘲讽,像是坚定,又像是释然。多种情绪融合在一起,最后同时隐没在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琥珀色海洋。
“看来还魂花确实不在你身上。”他的声音质地像清润的玉,可以说是温柔,也可以说是无情,“多谢你刚才告诉我的一切,现下我明白师弟抓住的珍瑶姑娘体内是谁了。”
“什……”萧流听见“珍瑶”二字,眼睛瞬间瞪大,但晏宿醒并无意给他答疑解惑,说完便劈晕了他。
对着月色,他负手而立,喃喃自语道:“原是这样……何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呢?”
轻叹一声后,晏宿醒瞬间将所有情绪收敛,动身往除魔署赶。
既然猜到了那人身份,就总归是要送对方最后一程的。
回到除魔署时,署内人声鼎沸,好好的仙门机构生生变得像个菜市场,晏宿醒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众人见他回来便齐齐噤了声,自觉给他让开了路。
地牢内可谓一片狼藉。
“珍瑶姑娘”被众人围在中间,以“她”为圆心张开了一个透明结界,周围人不断试图用法术打破,可法术一碰到那结界就像泥牛入海,顷刻便消失无踪。
“师兄!”人群里的黎度恒一眼便看见了他,屁颠屁颠地跑到了他身边。
晏宿醒扫他一眼后把视线转回“珍瑶姑娘”身上。
“珍瑶姑娘”因那一声“师兄”睁开了眼睛,正迎上晏宿醒的视线。
晏宿醒似笑非笑:“莫师兄,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