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澈挨骂,下意识咬紧下唇,腮帮鼓鼓,装作若无其事的打量这旧庙四周,里间只有一间小而破旧的净房,不论烧水的问题,过去首先要绕过满院床搭的病患,有些麻烦。
“唔……你若信我,我带你出去,我知道有个地方!”
“多远?”
“天亮前回来!不会耽误你白日应诊施药的。”
走到半程。
“糟了,锦锦忘带了!”
*
月色下,这二人抱着雪腓貂又复返,脚步匆匆。
贺兰澈所谓的“带你出去”,便是带她到旧庙墙角,打算从这矮围苍苔下起步,用轻功凛空跃过院去。
这想法得到了长乐的反对,但贺兰澈没注意到她的反对。
他忙着从袖中藏着的苍龙护臂中射出一道银丝夹,数根纤细却坚韧无比的银丝泛着雪色光泽,疾奔而出,精准缠绕在佛庙飞檐下的一根院外横梁上。
贺兰澈借着银丝夹的拉力,锦靴轻蹬,速度快得让人只能捕捉到一抹模糊的残影,瞬间便跨越数丈之遥,稳稳落在墙外的另一头。
长乐环顾四周,只好跟随。
足尖轻点,如同一缕挣脱束缚的青烟,往那高墙掠去,俏然而立于檐顶,惊得院墙上的残叶簌簌抖落,又接连一个起落,好似仙人漫步云端,最后也落定在贺兰澈身边。
“好身法!我这是昭天楼木象门的‘移形换影’,我又给他取名‘撑竿跳’,你觉着那个更好听?”
长乐微微抬颌,道:“快走吧你。”
跟有病似的。
“你这轻功又叫什么?”
她这是轻云纵,小时候,林家哥哥的家学,他教她的。
她却不肯说。
这武林门派之中,会些功夫的名家多少都有自家独门的轻功,种类繁多。
贺兰澈细想了一歇时候,又问道:“如轻云一般,以纵身落点,倒像是问心山庄的身法?”
“你连这个都知道?”
长乐淡淡问道。
“那自然,世间轻功,无非以外力支撑,或内力发动,飞檐走壁或凭空落燕,你我便是两个流派。”
“好了,闭嘴。”
已经出来了,也没吵醒别人,街道清冷,一路延伸,不知不觉间跟着贺兰澈走到了鹤州西市口的朱雀街。
直到立于一座雅致的酒楼前,鼻尖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
只点了两盏昏黄灯笼在门头,他二人抬头看匾,此处名曰“舒浴驿馆”。
贺兰澈叩响门口的环铃,暂时无人迎接。
“这家,环境好,水池干净。我与二哥初到鹤州时,便在此处休息过。”
“你可别小瞧了它,除了歇夜落脚,沐浴可比寻常客栈那种只能烧水的小澡盆要舒服多了。”
“这汤歇浴场,还是十二个时辰不间断供应美酒吃食呢,水池也是引的温泉,你去休息一会儿,早晨咱们用过饭便回去。”
他叨叨介绍着。
却见长乐一脸调笑地盯着他,却不说话,也不进去,那眼神意味深长。
“怎么了?”
贺兰澈回味过来她的意思。
“是正规的!这里间男女客分开,不得相见,男浴场是男侍应,女浴场是女侍应,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木质楼阁,飞檐斗拱,虽是澡堂子,却在门口摆放了一尊石狮子,威风凛凛。
确实像是官营。
“你不信?这里朱雀街,毗邻鹤州官衙,喏——你看!”
贺兰澈指向远处一座宅院,此时朱红色大门紧闭,颗颗铜钉暂时收敛着光泽,似在宣告律法森严。
那门口九级台阶上也踩着一对更威武的雄狮,让人不敢心生妄念。
是鹤州能执掌生杀大权的官衙。
“我没骗你吧,这是官营的浴池,就开在府衙边,绝对是正规的!”
“你若……你若不信,前几天我也带大哥来过,他总不会去那些,不……不正规的地方吧。”
贺兰澈生怕长乐误会了,越解释越脸红,甚至搬出了那有如‘正道之光’的季长公子来助阵。
“我又没说你什么,你这样做贼心虚的解释一通做什么。欲盖弥彰?”
“看来贺兰公子同你大哥二哥们去过不少汤池,才来这人生地不熟的鹤州几天就能摸……”
幸而这舒浴驿馆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打断了长乐,否则再争下去,贺兰澈要赌咒发誓了。
有位穿着正经的小二,身姿板正,来招呼二人。
“客官?哎哟,客官今日来得不巧了,这会儿店内不能再接啦!”
小二赔礼道,又引着她二人,往另一条街指去,“那边有家香汤雅筑,还开着!”
“为何?我见你家堂中似乎人不多呀。”
贺兰澈不解,问道。
那边的香汤雅筑才是不正规的,贺兰澈才不肯去。
“方才入夜,有好几位大官人从京师扑过来的!有些凶!风尘仆仆,这会儿正在泡汤呢,他们喜欢清净,我们就不好再接其他客人啦!”
长乐此时翻动袖口,也不跟他废话,双手往身后一背,就准备离开。
既然已经到这里了,其实随便找家酒楼也可以。
小二定睛一看,才发觉是药王谷标志的青衣,也不敢怠慢。
于是乎,又重道,“客官稍等!是小人没看清楚,若是药王谷的神医,怎敢怠慢?二位客官快快请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