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像一把烧红的铁钳狠狠拧进骨头里,将哈利从黑暗的深渊中拽了出来。他呻吟一声,意识混沌,眼前只有模糊的黑色剪影在晃动。喉咙干得像被砂纸刮过,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他尝试动动手指,却发现连这点力气都不剩了。
过了好一会儿,哈利的视线逐渐适应了四周的黑暗。他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躺在荆棘丛中,头顶是漆黑的夜空,盘根错节的树枝挡住了稀疏的星光。空气冰冷潮湿,腐叶和湿泥土的腥臭中透着一股黑魔法留下的阴寒气息。
“冈特老宅……”他记起来了,声音干涩得几乎听不见。
他艰难地扭动脖子,视线扫过四周。几步外,卢修斯·马尔福蜷缩在地上,面色死白,嘴唇发青。他的身体偶尔极其轻微地抽搐一下,眉头死死拧在一起,似乎还深陷噩梦中,毫无醒来的迹象。
现在是什么时候?哈利感觉慢慢恢复了点力气,费力地抬起一只手,这个简单的动作如今也格外困难,骨头像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酸痛呻吟。他看向手腕上的那块麻瓜手表,指针仍在转动,无情地宣告了一个事实——他错过了与斯内普约定的联系时间。
而在他几乎耗尽所有魔力的情况下,别说联系斯内普,他怀疑连一个最基本的荧光闪烁都施展不出。
彻底搞砸了。这个事实比任何肉[]体上的痛楚都来得更清晰、更尖锐。
斯内普的脸浮现在他脑海中,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仿佛在说:“我早就警告过你,波特。”那些尖刻的话语,每一条都成了现实。
哈利懊恼地回想起出发前自己的那些保证,想起那份可笑的自信——仅凭未来的那些记忆,他竟以为能掌控一切,甚至愚蠢地相信自己能找到“合理的理由”全身而退……
脸上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刺痒和麻木感。他下意识抬手去摸,碰到的是正在蠕动变形的皮肤——复方汤剂竟然开始失效了!哈利的心沉了下去。
这不可能!他喝的明明是效力长达一个月的魔药,这才几天,怎么就要失效了?是因为黑魔法的诅咒侵蚀了药效吗?
该死的,备用的复方汤剂还在旅馆的箱子里。他根本没料到长效魔药会出这种岔子,只想着轻装简行,身上只带了必要的愈合剂和解毒剂。
他的脸正在变回原样,一旦被人发现——
这个可怕的念头刚一升起,哈利的耳朵就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声响,那声音极像幻影移形特有的爆裂声。紧接着,仿佛是为了印证他最坏的猜测,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轻得几乎融入夜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无疑是有人刻意放轻脚步踩过枯叶的声音。
不是错觉。
有巫师来了。而且,正在朝着这个方向搜索!
恐慌瞬间攥紧了哈利的心脏。他下意识想撑起上半身,但手臂刚一用力,剧痛就让他眼前一黑,再次脱力,重重摔回冰冷的地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树丛被拨开的声响。
哈利看向仍旧昏迷的马尔福,心中一个念头迅速成形。绝不能让来人发现卢修斯!更不能被发现本应死在阿兹卡班的“小克劳奇”和卢修斯·马尔福在一起,这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解释不清的问题,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
他咬紧牙关,调动起身体里最后的一点力量,忍着每一次移动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开始拖拽卢修斯。这具身体比他想象的要沉重,每挪动一寸都耗费巨大力气。汗水混着泥土流进眼睛,但他没有停下,直到把卢修斯拖进旁边一处更浓密的荆棘丛深处,又胡乱抓了些枯枝败叶盖上去。
做完这一切,哈利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重新昏过去。他挣扎着,朝与卢修斯藏身处相反的方向挪动了几步,并刻意加重脚步,踩断了一根脚下的枯枝,发出清晰的“咔嚓”声。
把注意力引到我身上来。他想。不管来的是谁。
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让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他本来计划好了一切,只是想……只是想制造一个合理的失败……
思绪渐渐混乱,记忆倒流,将他拖回到两天前——那个一切尚未脱轨的开始。
——————
两天前。
阴沉沉的天色压得很低,随时要挤出雨水来。小汉格顿像一块被遗忘的污渍,随意地泼洒在连绵起伏的乡间。哈利顶着小巴蒂·克劳奇那张苍白、神经质的脸,跟在卢修斯·马尔福身后,走在村子唯一泥泞的主路上。他刻意保持阴沉和沉默,努力扮演着记忆中那个食死徒给人的阴郁感觉。
身旁的卢修斯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透着嫌恶,眉头紧蹙,仿佛连这里的空气都污浊不堪。他还时不时抬起手,用一块绣着马尔福家徽的手帕,极其讲究地掸掉斗篷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两人几乎不交流,之间的气氛冰冷得能结出冰渣,偶尔交换的眼神中满是戒备和互不信任。哈利很清楚,这次所谓的“合作”,不过是伏地魔命令下的权宜之计。
这一路上房屋稀疏,大多破败不堪,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偶尔有村民从窗帘后投来短暂而警惕的一瞥,随即又消失不见。
“就是这儿了。”卢修斯停在一栋歪歪斜斜的木头房子前,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他们的目标是村里唯一看起来还在营业的酒馆——“绿龙”。相比龙,那褪色的招牌更像一条病恹恹的蜥蜴。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劣质啤酒、烟草和霉味的浑浊空气迎面扑来。酒馆内光线昏暗,几名村民散坐在角落里喝酒,看到他们进来,只是随意抬了抬眼皮。
吧台后面站着一个身材敦实的男人,围着油腻的围裙,正慢吞吞地擦拭玻璃杯,在看到他们两个与村子格格不入的闯入者时,眼神立刻充满了警惕。
“冈特老宅在哪个方向?”卢修斯率先开口,语气像是在下达命令。
酒馆老板,阿尔伯特·威尔金斯,眉头皱了起来,“冈特老宅?”他狐疑地打量着衣着考究的卢修斯,又瞥了一眼阴影里那个沉默不语的同伴,“你们这些外乡人,找那鬼地方做什么?”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和抹布,声音压低了一些,语气中充满根深蒂固的恐惧,“那儿可不是什么好去处,邪性得很。”
“我们替一位大人物办事。”卢修斯的声音里透着居高临下的敷衍,“告诉我们地方,你会得到几个加隆。”
“加隆?”阿尔伯特没听懂这个词,脸上的困惑更重了。
哈利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英镑纸币,将钱推到吧台上,“买你的消息。”
阿尔伯特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那几张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笔小财的纸币,眼中的贪婪一瞬间压过了恐惧,迅速将钱揣进围裙口袋。
“那地方?”阿尔伯特神经质地四下张望,“老林路北边不到一英里。但我劝你们别去——什么也别问。那儿只有荆棘,缠得比魔鬼网还要紧。还有那些蛇——上帝保佑,那些蛇!”
“我的哥哥罗伯特,四十年前的事了……他也和你们一样,不听劝。说什么‘冈特家有宝贝’。”他激动起来,脸涨得通红,“一去不回,连根骨头也没留下!”
“村里人都知道——那地方不干净。有人听见女人的哭声,有路过人的狗突然发疯咬主人……那地方,那地方会吞噬灵魂!”
卢修斯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阿尔伯特像是被这句话激怒,脖子梗了起来。“信不信随你们!”他固执地说,“到时别说没人警告过你们!只希望你们的下场……别像我可怜的哥哥一样!”
两人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酒馆。刚走到户外,卢修斯环视四周,确认无人后,右手已悄然滑向袖口中的魔杖。
“等等,卢修斯!”哈利急忙喊住他,“别杀他!一个无关紧要的麻瓜……”
他快步上前,挡在卢修斯前面,“你疯了吗?在这种地方用不可饶恕咒?惊动魔法部只会坏了主人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