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窒息感几乎盘旋在她脑海，久久无法忘却。

可就在她准备往回划的时候，小腿忽然一痒

裴玉荷低头的刹那，脸色微微发白。

她以为自己看见了话本里的水鬼，弥漫散开的青丝随着水波浮动，看不清下面的情况，但裴玉荷可以肯定，下面是个人。

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尤其是这一片被染变色的水池中，很难不猜出来。

而且可能是她知道的，某个本应该在郝府养病结果却出现在温泉的病人。

她闭了闭眼睛，想要捞人起来，要知道她从来到这里就刚刚听见一点动静，不知道这家伙已经陷进水里多久了。

但显然，水太深了，她根本碰不到对方，而且手下的浮木再向下一点，随时可能打翻。

她不想再体验沉下去的感受，看着那水藻一般的长发沉思了片刻，决定与其“两败俱伤”，不如找人——才怪。

等她找到人过来，恐怕下面的人也没气，泡起来翻肚皮了。

裴玉荷干脆心一横，想着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捞起来再说。

她憋着一口气，便将怀中的浮木一推，整个人沉了下去。

水中很难睁开眼睛，她尝试了一下便放弃了，手开始向前抓。

她刚伸出手去，就感觉到有东西缠绕在她手上，应该是少年散开的发丝。

丝丝缕缕的触感，如同水蛇同水游动在她周身。

顺着绕来的发丝，裴玉荷立马向下摸索，在触碰到冰冷的触感时，惊得眼睛都睁开了。

水中睁眼的刺痛感让她又害怕地闭上了眼，长时间的憋气让她感觉胸脯都快要炸开了。

她紧紧地抿住双唇，先不论温泉里的人为什么冻得像冰块似的，她牢牢地抱住少年的腰，想要连人拔起来带出水面。

可她忘记了她并不会游泳，更不知道该怎么浮起来，急切中呛了几口水。

不知道是不是急中生智，又或者是怀中人冰冷的触感，与周身温热的水相撞，不断刺激她的大脑保持清醒。

她真的将人带出了水面。

“哗啦——”

破水而出的刹那，裴玉荷不断地咳嗽，快炸掉的胸脯也逐渐缓了过来。

但水中只来得及露出一个头，她余光瞥见了那块木板，在兵荒马乱中终于摸了回来。

等带人趴回浮木，裴玉荷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才有时间去看某个被她带上来的少年。

少年湿漉漉的长发如同蜿蜒的蛇，攀爬在浮木之上，余下的落入水中散开。

本就苍白的脸上如今更甚，卷而翘的睫毛残留的几滴水珠，不知何时居然凝成了雪白的霜，点缀在那漆黑的睫毛尖端。

倒真有几分像从爬上来索命的水鬼。

只不过这个水鬼看上去不太好。

裴玉荷伸出手，在确定少年有鼻息后松了气。

她本来想把人带回岸上，可看眼前人的情况，她大概明白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了。

而且如今两人泡在水里，衣裳都已经湿透了，若是这般就出水，夜风一吹，极易染上风寒。

索性她也就没有急着上岸了，而是趴在木板上，看身旁对此毫无所觉的少年。

好冷……

仿佛骨子里凝结了冰刺，不断地穿透他的脊髓以及四肢百骸。

周怀砚在察觉到今日就是十五以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了隔壁的赵大夫。

将他如今的特殊情况告知了对方，或许因为他之前的顺手搭救，老者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答应了他，将如今行动有些不便的他带到了之前发现的那处温泉。

等他泡进温泉后，赵大夫才惊觉没有带换身的衣物来，于是给他简单地交代了几声，即使那时候的他已经神智有些模糊，老者便回城去拿衣物了。

而在赵大夫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毒性明显开始发作了起来。

原本开裂的伤口并不痛，温泉的热气也在不断地传递而来，可一发作，那刺骨的寒冷并不似疼痛。

它从骨髓透出，侵袭了五脏六腑。

周怀砚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难受，仿佛身着寸缕的人闯入了冰天雪地中，刺骨的寒风凛冽而割人。

一寸一寸地折磨着，让他体会了一把“疼痛”的滋味。

像是第一次尝到人间百味，周怀砚像一个懵懂的婴孩，在这种铺天盖地的寒冷感中，他下意识地潜下了水。

那是本该更加温暖的水拥，可寒冷驱之不散，热根本无法穿透皮肤，进入冷却的血液。

可即使无法缓解，但在水下的周怀砚感到安心。

熟悉的窒息感将他牢牢包裹，那是他曾经在问父亲疼痛是什么感受时，他将他带到了水边。

他告诉他，当在水里喘不过来气时，那就和疼痛差不多。

可当时的他对于溺水并没有恐惧，那种挤压式的窒息感给他带来了新奇的感觉，自那以后他便喜欢天天跑到水里潜水玩。

每次娘亲把他提回去的时候，都会捏住他的鼻子“生气”。

可自从那件事情以后，他溺水再也没有人来捞他起来了，没有娘亲佯装严肃的批评，更没有父亲笑眯眯地任由挨骂。

直到——

意识模糊间，他感觉到腰腹似乎被一双纤细的胳膊环绕。

破水而出的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地狱到达了仙界。

他缓缓睁开眼，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眸。

他在心里喃喃。

或者从仙界来到了地狱。

疯狂跳动的心疑似给了他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