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进有兵,赵理玉有豢养死士,但是都来不及反应,京都已调了军队,徐州也调了兵,都在他们未反应的情况下。石进尚且顽抗了三日才被杀,而赵理玉几乎只能束手就擒。
差,就差在情报上,也差在实力上,输,是必然的事。
上百人一夜之间被处死,上到花甲老人,下到膝下小儿,无一幸免。更有无数人入贱籍被流放,不知下落。
元肃当时问:知道了这些,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她想了想,说愿意。因也没有第二人选,比起已经成家立业的元肄,她为什么不选与她关系熟络的元肃呢?
更何况,元肃是喜欢她的。
这样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那时,五年前的人命对她而言,也只是传说中的一串数字。
但现在,她见过了赵晴,知道了更多的事情,听到她说“要好好活着”……一切就都不一样了,那泪水便不受指挥地往下落,心脏便不受控制地收缩刺痛。
从前的她,实在……太天真了。
沈星澜启开唇:“所以,以后你也会这么对我吗?”
元肃怔住。
沈星澜道:“如果有一天,我对你也有了这样的威胁,你也会像对他们一样对我是吗?”
元肃默然须臾。他知道她在问什么,当初他和赵家兄妹,从来没有想过会走到这一步。
他绝不会愧疚,更不会后悔,当初他也没有犹豫过,因这是对的事,他只做对的事。
他说:“不会有那一天。”
不会吗?确实。沈星澜想,她根本没有力量反抗他们,父皇也做不到的事情,更不要提她了。
人总有触不到的边界,有不可为的事情,没必要为此搭上性命,人在世上,最重要的就是活着。
这是赵晴对她说的话。
沈星澜长长地吸一口气,从元肃怀里挣脱出来,翻起了身,元肃似乎有些怔愣,竟没有反应过来。
“我现在……”她咬咬牙,接着说:“只想自己呆会。我出宫日久,父皇必然担心,请元校尉叫人送我回去吧。”
元肃支着腿坐在床榻边,听着她坚决的语气,有些无措地说:“我送你回去。”
沈星澜侧过脸晙目:“不,你的近卫送我。”她唇线笔直:“我还要向父皇请安。”
元肃的目光落在她转向他的侧颜上,那张精致雪白的侧颜上,低垂的眼眸闪出的一缕光直顺着小巧的鼻尖滑落他支起的膝上。
有疏远,有提防,还有憎厌。
一丝不差,都被元肃看去了。
他凝视片刻后,同意了,“好吧。”
他没再挽留,而是叫了人备车,于是沈星澜在元府婢女的搀扶下上了车。来时是两人同骑,去时是一队车马,沈星澜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地方,放下车帘,将面目隐在车厢内。
队伍就启程了。
迎来晨曦,再落飞霞,这一天终究要走到尾声,回宫的队伍入了皇城,而又有一辆马车急着出城。
许有珏急急忙忙收拾了家当,急急忙忙上了马车,又急急忙忙地一路催促,要赶在闭城之前出京都。
紧赶慢赶好在是赶上了,他一抹汗,正准备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情况,一声马夫拉马的声音传到耳中,马车猛然停住,那惯性的前冲力就带得许有珏差点跌出车厢。
许有珏赶忙将歪了的帽子扶正了,“怎么停了?不是说了别停吗!不知道你家老爷着急出城啊!”
他骂骂咧咧的,外面却没有回应。
静得有些吓人。
许有珏猛地生出几分寒意来,竖起耳朵,却还是听不见任何声音,那寒意从头到脚将他裹住。
他鼓足勇气,哆哆嗦嗦地扯开了车幔。外面,马夫已不见踪影,却又立着几道身影,天色渐暗,身影落在视线中便成了灰色的剪影。
只见中央那人扶着刀,开口:“呦,这不是许将军吗?怎么这么着急忙慌的,急着做什么去?”
许有珏喉头滚动,“那个……你们什么人?”
冯昌哈哈一笑:“许将军,莫怕莫怕呀,我家校尉想见见您呢。”
元肃……许有珏眼皮一跳,声音已经颤了:“我……还有事,麻烦你和你家校尉说一声,就说我改日拜访他。”
说着就要跳车逃跑,然而冯昌上前一步,已将他提溜了起来,“别介呀!元校尉说了,他今天就要见到您,一刻也不能等。”他凑上去,拍了拍许有珏的胸膛:“将军莫担心,有我保护您,一准将您平平安安地送过去。”
几个大汉将他重新扔回了车里,拉马而行,一路奔向了城南一处水榭。
车幔再次被掀开,一只大手抓上许有珏的衣襟,将已被吓得腿软的他提了出来,“啪嗒”一声,他被扔在地上。
许有珏抬起头,看到水榭内,摆着几坛子酒,长案后坐着的那人从酒碗后抬起脸,眯起了长眸。
许有珏腿软了:“表弟……表弟……”
元肃的长眸下,扬起的却是含笑的嘴角,像在黑夜里张狂的恶鬼,压抑不住原本的面目。他盯着许有珏看了好一会儿,一字一字地嗟叹:“表,哥。”
人都有恶念,他元肃的恶念必不必旁人少,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当赵子舰跪下来,给他磕头,以生平未有的姿态出现,放下所有身段与尊严,求他放过他们的时候,他的确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却不是因为怜悯。
而是因为恨意,所以他扬高了下巴,提高了音量,要让他们都听明白:路引只有一张,你活还是你妹妹活,你自己选。天快黑了,官兵已经在来的路上,不快点选,就一个都别想跑!
你们赵家利用我,那也让你们尝尝被离间的滋味吧,要想活命,就自相残杀,生路只有一条,你们自己抢!
但赵子舰没有犹豫,他说:给我妹妹,让她跑。她才十四岁,她不能死在我前面。元慎之,是我们对不起你,但是你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
许有珏已经被吓得涕泗横流:“你不能扣我……我是有官职的!你不能……”
元肃拉开笑容,朝他招招手:“表哥误会了,你给我送的女人,我很喜欢,表弟是来答谢表哥的。来,喝一杯。”
许有珏打着战:“表弟……”
“过来!”元肃笑着切齿,脸庞几乎狰狞:“给我滚过来!”
她厌憎得没错,他元肃就是个恶人。不够恶,才是他的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