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肃没带近卫军,只选了任司隶校尉时手下的几个得力干将跟随。
见了皇太女,这些人都行礼,称呼“殿下”。元肃给她简单介绍了人名和职位,他们跟着元肃,都懂得规矩,俱垂低了头恭恭敬敬,只武官的气势实在突出,纵使恭敬也威风凛凛,令人不容小觑。
沈星澜一一看过去,有些人她是见过的,都是校尉下面的从事,在春猎场上也出过风头,身手自是没话说。
元肃道:“这些都是常跟着我的人,功夫身手你放心,有他们跟着,抵得上几十近卫。”
沈星澜仰头:“我当然放心,一个人出城的事我也不是没干过。”
说的便是救于荟那次。
元肃揽住她肩头,“他们是我的亲信,以后也就是你的,人你记下了,他日若有事情,可绕过我直接找他们。”
此时已是临近开春,各处都融了雪,城门士兵抬头张望,见天光里一队轻骑奔来,领头之人腰牌亮出,士兵俱下跪行礼,退到两侧,出城排队的人皆让行。
来者俱是高头大马,劲装佩刀,扬起烟尘滚滚,只有中间一匹马与众不同,那枣红大马上分明坐着两个人,前面的瘦些,身形纤细,后面的宽阔些,黑色劲装尤为突出。
一队人马直出城门。
“好大的威风。”有人说。
“那自然,司隶校尉、领军将军,能不威风?”
“那马上的是皇太女?”
“应该是吧,除了她还能有谁。”
“哦。”来人叹,又说:“可惜了。”
因皇太女有残疾,自己骑不了马,因而夫妻二人同乘一匹,元家校尉将她拢在身前。
像是在保护,又像是在钳制。
宫中虽有楼阁、回廊、花园,但到底是拘束在四四方方的天地里,人工雕琢,少了许多意境。到了外面,骑马而行,虽也拘在校场,但一路看到的都是自然的风景。
地上虽有雪,胜在阳光足,沈星澜身上有大氅,有元肃热乎乎的身子在背后贴着,自然是不会受冻的。
一路便走了很远。
操练的士兵们有些便往这边看来,还要行礼。
沈星澜问:“这就是日常操练的地方吗?”
元肃道:“是。”
沈星澜举目四望,有阅兵台,有合院,有台基,还有……武器与士兵。
校场上并不会一次性聚集太多兵力,但对于第一次接触的人来说,一眼望过去,那些书本上的“百万雄师”之言都落了实处,足够震撼了。
沈星澜便一下子将视野拉得很远。
元肃问她:“你从没来过这儿。”
沈星澜道:“我怎么可能有机会来这种地方。”
别说她从小是养在行宫的,就算生长在这儿,也没可能接触。她既不是将军,也不是皇子,根本是没有可能来到这里的。
元肃却说:“既然做了皇太女,应该要熟悉这些。”
束马立住,将她抱了下来,近卫铺了毯子,她便在毯子上软绵绵地坐着。有些士兵往这边看了过来,更多的士兵则是别开目光,有意不看只能在地上端坐的皇太女。
承受着这些目光,任何人来都不会好受,沈星澜迷茫地抬起头,望向此时高高站立不肯俯身的元肃,他的影子在她头顶投了下来。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元肃道:“我说了,既然做了皇太女,你要熟悉这些。”
他束马收鞭、扶剑而立,便不容她不愿意。
他说:“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故事吗?在你问我愿不愿意娶你那晚。”
沈星澜自然不会忘。朱雀街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石进夷三族,赵理玉满门抄斩,所有的血与泪,都在五年前的那场大火里付之一炬。
为什么,提这个。
元肃道:“有件事情没有告诉你。”
“你说。”
元肃将剑柄向里握紧。
“当时石进与赵理玉合谋,不仅是勤王,他们以当今圣上软弱,无力统治为名,事成之后要陛下以他们的意愿,定立皇储。”
“陛下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初长成人,心思聪敏,颖悟绝伦,当为储君。”
元肃眼眸暗黑,幽深。
“他们选的是你。”
四下就沉默良久。
阅兵台、合院、台基、营帐、枪戟、盔甲,这些在校场上,都是具体的,真实的,一眼望去,尽收眼底。
远处声音喧闹,都有士兵操练,近处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沉默的间隙,就很寂静。
沈星澜想到。
五年前,她还是个完整的人,初长成人,心思聪敏,颖悟绝伦。
所以很多事情就说的通了,元欢为什么想杀她,想杀她这么一个没有威胁的公主,都能说的通。
看中她的人,最终也害了她。但害她的终究不是这些人,而是……她没有权力。
所以他们定立人选的时候不会过问她,到了事情败露,要牵连到她的时候,也同样不会告知她。
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推上去,又被推下来,都是因为,她其实是个没有权力的人。
沈星澜低下头:“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元肃目光闪动,但他没有回答。
他坐了下来,坐到她身边,便不用她再费力地仰着头瞧他了。
他问:“有恨吗?”
沈星澜不做声。
元肃将她拉到怀里,沈星澜或有挣扎过,但他身形大,力气也大,她终究是不可能挣扎出来的。
沈星澜望着空空的地面:“所以,这些都是你的兵吗?”
元肃道:“我的就是你的,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下颌压住她发鬓,轻轻抚摸她的后颈:“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你放心,以后,有我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