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也跟着骂:“什么东西竟敢踹老爷,不想活了!等明个老爷和相爷一说,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踹我的就是相爷的亲儿子。许有珏瞥了仆人一眼,没好意思把这出大糗说出来。
而且,他不仅不能报复元肃,还得上杆子巴结,不然,再过几个月,他就真得拍屁股滚回荆州了。毕竟要真去元欢跟前求,元欢真能一怒砍了他。
可这元肃油盐不进啊。
要怎么巴结他呢?
许有珏绞尽脑汁。
……
今夜东宫寝殿的宫灯注定要整夜亮着,只因明日,皇太女殿下就要大婚。
礼部的人商量了一轮又一轮,就只商量一件事情,皇太女究竟是嫁呢,还是娶呢?
自古驸马尚公主,遵循的是君臣之礼,公主开府,亦不算出嫁从夫。
沈星澜是储君,更不应是嫁,嫁了,那把皇帝的脸往哪搁?
但礼部的人谁也不敢这么定。因为沈星澜的夫君不是旁人,正是元欢的儿子。
元欢要立皇太女,自然是要个好控制的傀儡,除此之外,还有男女身份上的考虑。既如此,他又怎么可能甘于人下,让自己的儿子“尚”储君呢?
礼部侍郎早换成元欢的人,自然是要好好揣摩上意。既然不是尚储君,那必然是嫁入丞相府啦!
只又要保证皇帝的脸面,也不能做得太过火了些,引天下非议。元欢同样不表态,眼观鼻鼻观心,一点别想让他担礼崩乐坏、践踏天子的名声。至于元肃,则只留了一句“不可令储君下嫁”的要求,说了跟没说一样。
那这这这没有先例啊!大臣们想破了头,终于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就让皇太女殿下从东宫出,到元家府邸去转一圈,再回东宫。这样既不丢皇帝的脸面,又不丢了丞相的脸面。礼部的人觉得自己真乃大才!
“出的什么馊主意!”秀珠骂道:“就是想拍元家的马屁!哪有帝姬下嫁的,日后殿下真御极了,他们还不得大摇大摆地骑到头上来!”
流输道:“你可少说几句吧。”
盆里水雾氤氲,晕了铜镜薄薄一层,铜镜里隐约能看出个婉约少女的样子,青丝披散、洗尽铅华。沈星澜坐在镜前抚起一缕鸦青鬓发,未施粉黛的侧颜只从青丝里露了一只长睫浓密的眼来。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秀珠见她恹恹神态,不敢说了。
流输梳开沈星澜的头发,小心地劝:“殿下还得开心些才是,毕竟是大喜的日子。秀珠姐姐开玩笑的。”
秀珠头点的和小鸡啄米一样:“是呀是呀,奴婢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乱说的。”
揽风一进屋就赶紧躲得远远的,秀珠问她:“干嘛呢现在才回来。”
揽风无奈:“就怪韩师傅,好端端的非要在院子里养什么鸽子,把宫里当他家了,最后还不是让我们养,谁会养这些啊,一身臭味!”
流输问:“唉,话说韩师傅这几天哪里去了?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人了。”
秀珠瘪嘴:“谁知道呢,自从陛下下了婚配旨意,就没见到他人了。”
“估摸着他不喜欢元校尉吧,现下不知道躲哪去了。”揽风托腮感叹:“唉,以后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进宫来了。”
秀珠一扯她腮帮子:“你这么在意他做甚!别给我动什么歪心思。”
揽风打落她手:“胡说什么呢!我可不想再被他用竹篾子打。”
沈星澜听着这几个丫头扯东扯西地聊着,仍旧坐在铜镜前。再有一个时辰,嬷嬷就要来给她梳头了。
身旁停着元肃给她制的轮椅,她再凑近了些,去嗅上面松木的香气,松香淡雅,便能放松她那绷紧的神经。
不要紧,若他对自己真有怜惜,往后的日子,能容易些。
若他真的是有怜惜。
日头升起,满挂的红绸彩带装点长街。定安公府的大门敞开,就等着驸马爷从这里风风光光地上马。
元肃一脚踏出大门,却叫贵生拉了另一匹马来。
贵生道:“二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啊?这,这马上就要进宫了呀!”
元肃一手扬着马鞭一手按住马鞍,翻身上马衣袂飘飘。马背上他面色澹澹,只回答:“不急,等我回来。”
扬鞭跃马,尘烟嚣上,一路往城南奔去。
就在跃马飞驰之时,长街上正有另一匹马与他错身而过,一路奔进宫门,侍卫要拦,却见马上之人翻手一面铁牌,侍卫让行,那马就飞奔而入。
东宫前殿外,轮椅上的沈星澜已红装加身、云鬓花颜、簪星曳月、翠围珠绕,便是要出阁往内庭去拜皇帝与宫妃。
但见宫人来通传,说“韩谌求见”,话音刚落,来人已负着一细长包裹蹭蹭地闯了进来,那人双眉斜飞、目光如炬,可不正是俊逸不羁的韩谌。
徐祖姚想拉他:“皇宫重地,哪有你这么硬闯的?”
却见他后背的包裹一扬,展出一件银白红缨长枪,兔起鹘落、行云流水间,银花落雨纷纷下。
韩谌立枪站定,双目炯炯嗓音如雷:“殿下大婚,我身无长物,思来想去,就打了一根长枪相赠,聊表心意!”
眼前韩谌使的正是寿春韩家的枪法,也是他曾倾囊相授的枪法。这样的枪法,本已深深刻在她脑海里,从未忘记。
众人讶然的目光中,唯有沈星澜的眼睛亮了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