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前,宫人推着轮椅送沈星澜在后,到了武功殿外,广阔平地上没有猛兽的踪影,却见元肃扶剑立着,对面是一排身着官服的大臣。
皇帝心下一紧,放慢了步伐,明显不想见到他。但元肃却早见了皇帝銮驾前来,他一眼便注意到皇帝身后的沈星澜,她正坐在他送她的轮椅上,缓缓近前。
元肃的目光在沈星澜脸上停了一瞬。
“元卿在这里做什么?”
元肃别开目光回答:“陛下前日批奏折时,曾问过罪臣路曲还在否,臣的家父便将他们从牢里提出,让陛下看看。”
路曲……皇帝瞪大眼睛。
他当日确实随嘴问了一句,因是刑部送来处决犯人的名单,他就想到了天牢里的路曲,实在是路曲自顶撞丞相被押入天牢以来已有近十五年,他好奇这人还活着没有。
现在元肃竟将路曲从牢里提了出来,十五年过去,曾经的正谏大夫已身着囚服,戴着镣铐,被人押到了武功殿外。
路曲一抬脸,将皇帝吓了一吓。
十五年前的青年才俊路曲,已是灰白头发满脸皱纹,杂乱的络腮胡和散落灰发,几乎遮住他的全脸。
路曲被押上来时,候立的大臣之中骤然发出低低的怒呼。
路曲在牢里呆了十几年,一朝出来,还在恍惚,看守提醒:“见了陛下还不跪拜!”
路曲先是怔愣,后又惊又喜,伏地而泣:“陛下!臣叩见陛下!”他道:“臣没想到还能再见到陛下,君父龙体安否?”
皇帝去扶,只路曲颤颤巍巍不能起身,皇帝不觉湿了眼眶。
“爱卿……”皇帝恳求似地看向元肃。
元肃冷冷看着:“路曲曾结党营私,联合同党上疏参奏臣的父亲,实是陷害忠良逼宫陛下。幸而陛下圣明,未受小人蒙蔽,又仁善待下,留此人一条性命。然此人身在牢狱,仍不知悔改叨扰陛下,陛下前日既问此人尚在否,臣等有义务斩杀此人,为君父分忧。”
此话一出,皇帝如芒在背,朝旁看去,只觉得人堆里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自己。
被元肃召集于此的大臣们都在望向皇帝,他们之中,有不少是路曲的同僚,也有不少是路曲的同乡。
被架在火堆上的皇帝还是求情了:“朕其实没有这个意思,路曲他在牢里这么多年,已经悔改了,不如就放了吧。”
“放了?”元肃反问:“陛下怎么忘了,他当初如何结党营私,构陷护卫大周的臣父吗?此等逆贼,留他性命十五年已是隆恩浩荡,怎能放了?”
皇帝哑然。
若说构陷,那道奏疏里的罪状又有几条不是事实。若说结党,路曲结的便是他的党,是他默许路曲等一众官员的上疏弹劾,甚至这里面有没有他的授意,皇帝自己也说不清。
陛下何故谋反呢。
正如十五年前那次,只因皇帝一个眼神,路曲带头一众谏官便赴汤蹈火,最终败下阵来,皇帝也没有保他们,任由元欢抓了一批人,只因带头的路曲在文人里名声太大,才留他一条命。既如此,这次皇帝还有什么别的路可走吗?
群臣期盼的目光落了个空。
元肃开口:“正巧臣的父亲从西域得了个新玩意儿,为此臣倒有个新鲜的想法。”
他一拍手,两队人运着轮车进来,车上货物高高隆起,下人揭去遮盖布幔,众人看到了一架巨型铁笼。
这笼子用精铁筑成,如半层宫殿那样高,十来个人才能环抱一圈,笼栏细密,人手难以伸入,只在上方留了一个方形小门,供人夹肉投喂。
西域运来的那只狮子就在笼里,它睡得正酣,硕大的脑袋垂在前肢上,金黄的鬃毛如同稻田里秋日将熟的稻谷一般密密林立,在晨风里摇摇摆摆,令人生畏。
这是只壮硕的成年雄狮。
皇帝颤声:“这…这是…”
元肃朗声道:“这只狮子自昨日入京还未投喂过,想必饥饿难耐,不如以人饲狮,也让我大周子民看看,逆贼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