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来之则安之。
......
主干道尽头缓缓露出翠绿朱红的宫墙瓦顶,接着巍峨宫楼展现在无边五彩晚霞之下。
这是皇帝从小生长的地方,是他曾经的家,即使已有十几年未见,目光所及的那一刻,熟悉感还是涌上心头,前半生在宫中生活的诸多画面随之将他包围,将他吞没。
只是,除此之外,他的呼吸也越发急促,只因马上要见到阔别已久的老朋友。
不知道他见到自己,会是怎样的态度,是俯首称臣,还是趾高气昂?
皇宫正门大开,皇家仪仗队伍徐徐进入,穿过长长的御道,来到巍峨宏伟的太极大殿门下,宫殿之下是拔地而起向上层层递进的石阶,略略一数,也有三四十层。
华舆停了下来,帘幔挑起,乌压压的一片锦袍官服映入眼帘。
几百位臣子跪伏在石阶前,齐声恭贺皇帝回宫,声音掷地有声,震天动地,听起来臣服诚恳,都是对皇帝的赤诚忠心。
皇帝很高兴,真是没想到,自己一别京都十五年,居然还能得到这么多大臣的臣服。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要被冷落呢。
他喜滋滋地一眼扫过,却没发现那个最重要之人的身影。
是不是看漏了?
他又扫了一遍,再扫了一遍。
喜悦没了,元欢老贼是真的没来。
“谁是元欢啊?”沈星澜睁大眼睛认真看过每一个跪在前排的官员,轻声问她的父皇。
“他没来迎接。”皇帝闷闷一叹,心里很不是滋味。
帘幔被挑上舆顶挂了起来,元肃下了马走到华舆前,跪倒拜道:“恭迎陛下回宫。”
这是在让他下车了。
皇帝还是有点不死心,更有点隐隐害怕,放低了声音问道:“爱卿,你父亲呢,他在哪儿啊?”
元肃回得不紧不慢:“回陛下,臣的父亲在太极殿内恭候。”
什么?他居然在大殿里坐着,就像主人迎接客人一般迎接皇帝。
虽然早就知道元欢的为人,皇帝还是有些落寞。元欢这次迎回自己和女儿很明显是为了敲定皇位接班人公示天下,是表明忠心无意谋反的表现。
凭着这点,皇帝硬是在心里憋出了一点期盼,期盼元欢能恢复君臣之礼,实实在在效忠天子。
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啊。
他的期盼落空了。
元肃未等皇帝的平身就起了身,再次要求:“恭迎陛下回宫。”
他抬头,直视皇帝的眼睛。
这下没法再耗着了,皇帝理理身上的龙袍,按照流程让众卿平身,然后下了车。
沈星澜双腿不便不能独自下车,只秀珠进了车舆,让沈星澜扶着一点点朝车门口挪动身子,再在车下安排宫人接住她的身子,拿过拐杖让她撑住了。
四周鸦雀无声,一众大臣就这么看着。一直听闻公主体弱,却没想到真的弱到连自主行走都做不到,成了个瘸子。
哎,大周后继无人啊。
沈星澜搀着拐杖,扶着秀珠,终于脚沾了地。一抬头,黑底银线云纹的锦服落入视线,接着一只手摊开伸到面前。
“公主是否要臣带着进殿?”
沈星澜望着摊到面前的这只手掌,五指细长骨节分明,见着手掌就能让人推测联想到一张极其俊朗的面容。只是靠近指腹的位置大大小小分布着三四个凸起的茧,一条细长的疤痕落在掌心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了手腕。
让人想到传闻中他刀尖舔血的模样。
沈星澜仰起头微笑看向元肃,声音温柔:“不劳烦元卿了,我身边有宫人能带我上去。”
元肃收了手,神情莫测地望着她。
余晖洒下的光落在皇帝脸上,照得皇帝眯了眼睛,他伸掌遮阳,四下张望等待了半晌,疑惑地问道:“换乘的御辇呢?”
皇帝进出宫殿都有专人抬着御辇带他上去。天子威仪,就是从一言一行的矜贵中体现出来的。
日光在元肃眼下印出两道阴影,遮住他的黑眸。他只淡淡道:
“没有御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