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假山一出,周围场景又是一变,竟来到了南诏将军府外面的大街上。
褚无相微微喘气,抬起被戚还山拉着的手,问:“你还要这样多久?”
戚还山没有理会,他望着大街尽头的南诏城楼,一言不发。
褚无相气还没顺过来,看戚还山这表情,心里咯噔一下,扭头也看过去。
只见头顶上方,万里晴空变作了乌云压城,周围宛如一片血红的人间炼狱,街上、路边,竟见不着一个成年男子,全是老弱病残。
他们一路行过大街,畅通无阻地跑到城门,全程也不见士兵把守。
城墙根下,三三两两坐了一地的伤残士兵和衣不蔽体的百姓,附近有一临时搭建的难民营,当中一抹身披湖蓝色衣袍的纤弱身躯正穿行其间,分发药包和干粮。
那熟悉的身影,不是将军府小姐是谁?
哀嚎声中,有人哭道:“大晟人已经屠光了我们的军队,将军被俘,就连国主的首级也……唉!死完了,我们的人全死完了。”?
有人恨道:“要不是大晟人狡诈,混入南诏刺探军备情报,南诏军何至如此不堪一击!”
又有人劝说那少女:“小姐,趁大晟军队还没攻到王城,快些走吧。”
“是啊小姐,大晟人已连屠我们南诏六座城了,所过之处一条活口也不留,就是老弱病残,他们也不放过!”
“我们已经走不了了,但是小姐你,万万不要因为我们这些将死之人,白白送了性命啊。”
少女紧抿着双唇,她抬头望向城楼上方,一线金色的阳光穿透乌云,落进她的眼眸。
一股坚毅的光芒在她眼中微微闪动,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命运遭受如此转折,全城百姓却不曾见她流过一滴泪。
少女站直身,风轰然扑来,湖蓝色的衣裙猎猎而飞。
“给我一把趁手的角弓。”她目光冷静得不像个养在深闺娇生惯养的小姐。
众人望着她:“小姐?”
只有一位将军府老部下双手奉上一套弓箭。
“我生于南诏,长于南诏。南诏在,我便在;南诏亡,我绝不独活。”少女拿到武器,试着拉了拉弓弦,“嘭嘭”的声音在大街上回响。
“今日,我便一人独守城门,也绝不将你们的命,拱手交给大晟贼人!”
她将角弓背在身上,转身一步不回头地走向城楼。
现场一片死寂,过了片刻,陆续有尚能行动的人跟在她身后,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一同登上城楼。
他们站上了高处,向外远眺。
远处伏卧着连绵雪山,雪山之下,绵延数里白色梅林,黑压压的大军浩浩荡荡,穿过梅树而来,鲜艳的大晟军旌旗随风飘扬翻飞,鼓声擂动。
少女手拉弯弓,远远瞄准队伍最前方骑在马上的将领与军师。
褚无相下意识向她望了一眼,觉得她这动作与神采,隐隐有些熟悉。
少女不断估算着大晟军与城门的距离,忽然皱了皱眉。
照理,只要这两人进入她的射程,她便可一箭封喉。只是,一军之帅不该如此高调,站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当她靶子,难道说又有诈?
她这一出神,大晟军果然在百米之外停止了前进。
城楼上的众人,这下终于看清了骑马之人的长相。
当中的将领便是大晟那位御驾亲征的皇帝,他一身铁衣,剑眉飞上鬓角,鹰眸锐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南诏城在他眼中,已是囊中之物。
而他身边的军师,一身月白衣袍,端的是超然世外。那模糊的面容渐渐清晰,与之前百俊宴上于绿萼梅树下偶然相逢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原来是大晟人奸细!
少女目眦欲裂,她拉紧弓弦,阳光在箭尖凝成一点,只待大晟人再往前一步,便取他们性命!
突然间,她皱了下眉。
同时,城楼上也响起了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褚无相注意着周围人反应,愣了一下,转头从城楼上望出去,远远看见那道月白身影,独自从军中走出来。
少女紧握角弓,紧盯着那军师。
他想做什么?
她的手心冒出一层细汗,忽然间心跳如雷。
那军师亲临城下,手拿一枝绿萼梅,遥遥地望向城楼上的她:“自上回园中一别,在下心慕小姐久。今日,愿以梅为聘,与小姐同结百年之好。”
他顿了顿,迎上她错愕的目光:“以换南诏,二十年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