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内。
拳脚,巴掌,踢打,悉数如雨落在少年身上。
他目光一刻不离弟弟,本应护住后脑勺的手,紧紧挡在胸口,将白蛇紧抱在身前。
可是护不住。
护不住蛇,护不住自己,护不住弟弟。
他谁都护不住。
视野渐渐变得模糊。
粘稠的血糊住眼皮,他竭力睁开,看见如石尊般坐在地上的弟弟,双眼一瞬不眨地盯着他,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想要说话。
少年眼中爆出一丝喜色,一记重拳突然砸在后脑勺,他猜测,自己脑袋应该往下凹了一块,但奇怪的是,并不觉疼。
他听着耳畔的辱骂声,意识越来越弱。
夹杂在那声声殴打里的,还有一道极轻微的呼唤。
少年勉强竖起耳朵分辨。
虽然微弱,但他还是听见了。
那似乎是一声“哥哥”。
少年心中潜藏已久的欣喜终于一股脑儿涌出来,高兴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绝对没有听错,是弟弟在叫他。
哥哥在呢!
哥哥在……
“什么动静?”两个官兵停下殴打。
一人狠狠踢了少年一脚,踩着他肩头跨出暗巷,手搭凉棚,细细分辨来人。
“他娘的,是太子殿下。”他神色大变,“不要出声!”
另一人立马捂住少年的嘴。
那望风的官兵说着,又在少年怀中摸了摸:“怀里那条蛇呢,死了吗?春猎结束拿去邀功,至于打人的事,不必让殿下知道……”
太子殿下……
少年忽然动了动眼皮,觑向前方。
长街暗巷,一匹飞扬骏马奔驰而过,带起一抹神仙绿影。
是他!
少年使出最后力气,张嘴咬在官兵虎口处,痛得对方大喊了一声。
那声痛喊被风声淹没,马上人并未回头。
“草民——”少年拼命一挣。
“拦住他!快!!!”一个官兵目眦欲裂,举刀欲砍。
头顶刀风迫近,少年声嘶力竭喊完了全句:“草民愿终生!终生为太子殿下效力——”
回声荡出三条街。
“灰律律——”白蹄乌骓马长嘶一声。
与此同时,一支无头羽箭射向官兵,他惨叫出声,被射中的右手腕脱了力,砍向少年的大刀铿锵落地。
弓弦犹自振响,马上人仍保持着射箭之姿,那双盛满光的眼眸正从弦后探出来。
落在少年眼中,如见神明,光华大绽。
太子“欻”一声收好弯弓,掉头骑马而来。
脑后束发的白色飘带随晚风猎猎而飞,水绿衣袍上,金线绣的梅花鹿与三两枝粉红桃花交相辉映,在夜色中显得晶明灿亮。
——世人都道太子殿下,生有神仙相,果然不错。
两个官兵匍伏在地,浑身抖个不停。
“殿下饶命啊!”
太子冷冷扫他们一眼,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草民……愿……终生为殿下效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少年的眼泪混着血落下。
太子掉转马头,侧开脸看他:“你想求什么。”
少年抻直被打得骨折的手指,艰难指向蹲坐在街边的弟弟:“求殿下……救……救……他。”
那太子微微偏头,窥向少年弟弟,眼底露出探究的神情。
他忽然一笑:“救他?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东西?”
少年眼神微暗:“以前……不知。”
后来母亲走了,他才明白。
明白弟弟的病,无药可救,无人可医,无法可循。
屋顶上,时逢春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弟弟是什么东西?”
褚无相微微仰起下巴,神色难辨。
时逢春的问话被下方传来的哒哒马蹄声打断。
那太子拉着缰绳驭马来到弟弟面前,倾身拉他上马,与自己同坐一鞍。
太子探了探他脉搏,缓缓道:“听闻这世上,有一种叫‘念’的东西,它们初生时与人类婴孩无异,独独没有心跳、没有情感,不会说话,生长也较常人迟缓,平素以人的执念为食,如果吃不到足够多、足够强烈的执念,便会渐渐消失在这人世间。你可有听说?”
少年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