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无相披衣下楼,刚踏出楼梯,一道极小、极轻的“啪唧”声从迈出去的右脚传来。
那是踩到液体的声音。
他快速低头,鞋边沾上了一滩黏腻的深色液体,稍微一抬脚,浓郁的铁锈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果然是血。
新鲜的、微热的血水正顺着鞋尖一滴一滴滑落。
戚还山跟在褚无相身后出来,却没下楼,站在二楼楼梯口下望,目光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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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血水,正源源不断地从褚无相前方奔涌而来。
褚无相肃然凝神,只见血水涌得最凶的地方,直挺挺躺了一个人。
他身上赫然出现数道致命刀伤,棕色西装已被血水浸透,渗进绿色衬衣,与猪肝色领带颜色相融,一时分不清哪里是衬衣,哪里是领带了。
死者正是沪海元家家主,元执。
十几分钟前,他还在跟褚无相说话,提醒他书店人多眼杂,不要出事才好。
殊不知一语成谶。
变故发生在几秒之内,时逢春从柜台下紧急掏出两只手电,光打到屋顶,现场早已乱作一团。
褚无相迅速默记在场所有人位置——
书店相对的两个角落一蹲一站,分别是谢照水和满月容,离死者最远。
穆昆玉同荀清秋一样,两个人还站在原先位置上,手里拿着书,愕然看向地上死者。
至于时逢春,从褚无相离开到回来,一直在柜台没挪过窝。
那就还剩下最后一个人……
褚无相看向距离尸体仅几步位置,正双手抱胸倚着书架,冷然目视一切的谈颂周。
不止褚无相,其他人探究的视线也都不约而同粘在少年身上。
“你们有看我的功夫,不如把元家主亡魂召出来直接问,凶手可还在现场没走呢。”少年视若无睹,冷笑着提醒。
穆昆玉霍然反应过来:“快封锁门窗!”
她话音刚落,几道黄符“啪啪”拍在门窗上,瞬间落成一道结界,将书店整个封闭起来,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穆昆玉眸光一转,看向角落里两指捏符的谢照水:“多谢了,谢家主。”
“小事。”谢照水弯唇一笑,撑着双膝起身。
“早就听说,谈家出了个天才少年,却一直没机会亲眼见识,果然是年少有为啊。”谢照水将脑后发辫勾在指尖绕圈,瞥了眼谈颂周,“听你刚才的意思,你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书店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谈颂周轻扯嘴角:“在场的都是八家中人,装傻就不必了吧?凶手到底是谁,各位一探就知,为什么要问我。”
“你这个……”谢照水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他将发辫咬在齿间,银框眼镜上划过白光,一道黄色灵符凭空出现,被他两指捏在眼前。
——招魂符,可召出亡魂当面询问冤情。
另一边,荀清秋也从左手腕解下一根红绳,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着,勾出一丝危险的神情。
红绳在他指间翻结成复杂的魂阵,被他轻轻托在掌心,发出夺目金光。
——缚鬼绳,结阵可捆缚世间一切东西。
褚无相拢手避开众人做法,悄无声息地退至柜台,食指戳进一只茶杯,在柜面上画圈玩。
“师父……”时逢春脑袋凑过来,低声问,“您不招一下?”
“招什么?”褚无相抬肘斜倚着台面,眼尾上挑,眸底闪动着摄人心魄的光芒,一字一顿道,“白费力气。”
“什么意思?”
“元执残魂不在这里,没人召得出来。”褚无相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时逢春能听见,“正常不会这样,怕是有人做了手脚。”
时逢春不觉一怔。
元执刚死,按理魂魄离体不会太久,这时候招魂本该最是容易。
玄门中人的招魂方法花样百出,借助的法器也不一而同,但原理都是一样,便是借助某一缕残魂,将四散的其他魂魄召唤回来,该问冤情的问冤情,该送轮回的送轮回。
换句话说,找不到残魂,也就意味着所有招魂办法,都没有丝毫用处。既不能超度死者,也无从得知死者冤情。
他瞬间冷汗直冒,喃喃:“可听谈颂周的意思,他不像在骗我们啊……”
“谁知道他问到的是元执亡魂,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褚无相低笑一声,“猜一下,在没有任何一缕残魂遗留的凶杀现场,八家人如果还能招到魂问出凶手,那会是什么?”
时逢春不知如何回。
褚无相粲然一笑,停下画圈的手指:“是阴谋。”
杯底撞在柜台上发出一声轻响,与此同时,两道声音一齐响起——
“问出来了。”
“问到了。”
谢照水收起灵符,看一眼荀清秋:“荀家主,你先说?”
荀清秋轻笑着将红绳绕回腕间:“还是同时说吧,谈家的那位要不要一起?毕竟这答案,实在让我有些怀疑自己了。”
谈颂周掀了掀眼皮,表示没有意见。
“那我数到三……”荀清秋顿了下,“凶手就是——”
三人同时说出了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无相太子。”
无相太子!
众人立马炸了锅。
“他怎么回来了。”
“难道是为了复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