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淮安耳中断线似地嗡鸣一阵,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突然,明明今晨他照顾凌子翁时,对方面色都还恢复了些红润。
他如坠冰窟,头晕目眩之际给影枭留下一句照顾好仇风雪,便随管家匆忙奔走离开。
*
凌子翁躺在床上,咳得不省人事。
床褥上满是血迹,丫鬟在床侧抹泪,手帕和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郎中的药喝了一碗接一碗,最后连银针都施上了,还是回天乏术不见效用,暖烘烘的房间里围满了人,气氛冰冷。
“父亲!”
凌淮安匆忙赶回,奔向床头跪下,握住凌子翁冰冷而失去血色的手,自责道:“我回来了。”
凌子翁粗糙苍老的手回握凌淮安,用掌心最后的余温包裹,失焦的眸缓慢而坚定地挪向凌淮安逐渐模糊的脸,口中还在往外溢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凌淮安手足无措地替凌子翁揩去浓稠的鲜血,拧眉转头,眼中还散着星星点点的期望:“真的没办法了吗?明明我今早走时……还好好的。”
郎中和凌子翁是数年好友,今早待凌淮安匆匆出门后,又替凌子翁诊过一次脉,原是昨夜他强行出门,把本就成为朽木的身子完全败坏,今晨红光满面不过回光返照罢了。
“你爹执拗,若不是昨夜非要冒着风雪去仇府,心情波动起伏太大,还能再多活几天!”
郎中语调里带着明显的郁愤,双手环胸坐在茶桌旁,挥手遣散了挤在屋里的众人,自己也跟着出了门。
凌淮安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听完明白全是昨夜强行去仇府才坏了凌子翁的身体,他又开始自责,怪自己没能阻止凌子翁,扶额捏眉道:
“都怪我没拦住父亲,才出此差错。”
“这不怪你。”凌子翁又啐出一口鲜血,从口中流出,牵着丝滴落床头,面白如纸,握凌淮安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此生能再见他,是老夫心中之幸,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
凌淮安清楚凌子翁说的是仇风雪,细心替凌子翁擦拭掉唇边血渍,紧抿双唇重重点头,心底酸涩。
“只是……老夫不、不能帮他报仇,也、也不能帮你们再做什么事……”
凌子翁话越说越急,气息愈发微弱,鲜血染红唇齿,眼睛鼓睁得极大,双手死死握住凌淮安的手,喉腔里发出沉闷的音节,如雷云涌动:
“我死后、一定要、要按照计划走…千万保管好、那件东西,哪怕用命,也要保护好……”
凌淮安交握住凌子翁冰冷的手,连着点头,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凌子翁不断啐出鲜血,汇聚在床下,流成一道蜿蜒的血河,浸染了老旧的木质地板。
他心情酸涩到说不出半句话,心口就像被铁水灌注了般沉重又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凌子翁满意地合眼,最后断了声息。
“父亲……”
凌淮安眼眶发红,愣在床侧许久,这才用带血手指颤巍巍地去探凌子翁的鼻息,即使他明白希望终究落空。
他有些眼酸,喉结上下滚动,局促不安地抓起丝帕,一点点将凌子翁瘦削脸上的血迹揩净,心情说不上的繁杂。
最后,凌淮安看着丫鬟仆从哭着帮凌子翁整理行装,扬起魂幡布置好灵堂,抬出早已备好多时的棺材,披麻戴孝,凌府一夜之间也挂了白。
宫里第一时间听说此时,立马派人送来皇帝提前备好的密函,只不过来诵读圣旨的人,是太子的心腹。
圣旨上写下凌子翁平生功绩,以及死后追封的国公之位,还有诸多金银绸缎作为礼品,葬礼待遇和诸侯亲王无二,是最大殊荣。
凌淮安心情出奇的平静,和全府上下众人跪在雪天里,身披麻衣,几乎要和雪地融为一体。
他讽刺地看着宣读圣旨的宦官,起身双手捧过这道承载凌子翁平生功绩追封的圣旨。
又是一年风雪飘摇。
(这章写了凌淮安的视角,没有写仇风雪的,后面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