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自己当初未曾把自己溢出的负面情绪潜移默化感染给仇星辉,是不是他如今会生活得很快乐?
仇风雪不敢往下细想,只怕越想就越痛苦窒息。
*
今夜宫中静寂。
御花园荷池早已冰封,季骁坐在被雪压顶的凉亭内,桌上温着一壶酒,摆了两盘糕点。
冷月如霜,他却口干舌燥,满脑都是仇风雪那张孤傲不驯的脸。
他总是在想如何驯服这只对自己张牙舞爪,桀骜不驯的狼。
“这么晚了,在此作甚?”
身后竹帘外走进一个清瘦人影,病恹恹的脸和怏怏的神色嵌在俊秀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季骁下意识起身行礼,略带醉意的声音让他有些窘促,可一见到男子,他的酒已经醒了大半。
“臣,见过殿下。”
“你我之间何须多礼。”
男子坐下,拿起酒壶倒一杯酒,酒香和米香四散开来,惹得他微微挑眉,轻笑夸赞道:“好酒。”
“殿下喜欢便好。”季骁眉宇间有散不去的惆怅,他饮尽杯中温酒,怅然道:“若殿下喜欢,我明日便送来宫中供殿下品尝。”
男子指腹轻点酒杯,思索后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更执着于铲除仇星辉。”
于他而言,仇星辉的价值远远不值得季骁如此铤而走险。
就算是仇星辉暴毙当场,除去仇风雪会伤心失意,太子殿那边的人根本不会有任何损失。
季骁汗颜,早已料到男子会问起此事,说出提前准备好的腹稿:“回殿下,此人本身价值不大,但恨凌淮安入骨,臣想一石二鸟……利用他重创凌淮安,离间仇风雪和凌府,顺便除掉仇星辉,想再挫败一番仇风雪的气焰。”
男子转着酒杯,并不急于开口,气氛变得格外沉闷。
季骁埋头不语,表面平静,心底却打着鼓。
齐长卿虽然表面是个病秧子,成日都挂着得体和善的笑示人,但只有他才知道齐长卿内里的阴暗——
当年东宫事变,太子险些被大火烧死。
皇帝震怒,严查半月,死去的太监宫女不计其数,甚至稍微有牵连的后宫妃嫔都被打入冷宫或赐死,唯独齐长卿这个始作俑者独善其身。
冷眼旁观为自己垫背的枉死之人。
那年他和齐长卿年龄相仿,自己尚且天真烂漫,可齐长卿的眼底就已经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情绪。
像屠夫欣赏着自己猎捕的杰作一般,欣赏自己纵下的大火。
只有季骁恰巧目睹这一切,但他为了不死,而选择追随齐长卿直到现在。
时光荏苒,齐长卿还是往日的齐长卿,但季骁却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季骁。
他也变成了齐长卿那般毫无良性的野兽,却不自知。
季骁本能地对齐长卿有畏惧之心,尤其是对方每每沉默,都能让他的心提到嗓子眼。
“想法不错,但考虑欠周。此事勿再深究,且消停一阵,随他们去吧。”最终,齐长卿给出这一结论,饮尽米酒,继而道:
“别忘了,齐渊手底下,还有凌子翁这个三朝元老,和他硬碰硬,没有好下场。”
此时此刻停下动作也的确是最好的办法,若不是这次季骁手脚干净处理得快,早就落到了凌子翁手里,被抓了把柄。
季骁连连答是,终于松了口气,软下身帮齐长卿斟酒,背上已经湿润。
如今事件已近尾声,想必等明日,仇风雪就会有动作。
他倒是很期待仇风雪的抉择。
究竟是背弃一切选择他那个收养来的义弟,还是忍痛割爱以大局为重,选择万人嫌恶的凌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