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余山还没有回信。
乐旬一身白衣,坐在客栈高高的屋顶之上,芸芸众生在他的脚下沉浮。
月光很亮,亡月城的夜是繁华的,街灯仍是明亮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热闹中穿梭。
许久,那一丝灵力在方圆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他的指尖。
乐旬更沉默了。
这水阴君藏得倒是挺严实。
尔后他的脑海中倏忽闪过一个念头,当初在与天城,水阴君一掌击碎了他的元神,如今他的身上应该沾染上一些属于水阴君的气息才对。
既然灵力无法寻到水阴君,那同类的气息应该有所指引。
想到此处,乐旬迅速屏气凝神,左手在胸前捏诀,在自身元神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遍。
除了君止烙在他元神之上的那颗丹药,并无一丝外来之力。
仔细想来,这段日子乐旬一直都没有感受到自己元神有沾染到鬼气,本以为是过于细微,平日里无法察觉。
可是如今这般细致搜索仍旧一无所有,他开始确信自己的身上根本没有鬼气。
是师尊替他除去了身上的鬼气么?那他为何始终不肯现身?
念及此处,乐旬被自己的僭越吓了一跳。
天尊下凡间救自己一命已是逆天而行,而他竟还敢肖想师尊能与他相见。
他迅速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念头有多么荒谬。
“上好的茶花酿,尝尝么?”江彻不知何时坐到了乐旬的身旁,递过来一壶酒,倒是将乐旬脑海中乱七八糟的画面都一一打散了。
乐旬偏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江彻。
江彻的声音是清冷的,脸庞是柔和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虚弱,目光也坦荡。
递过来的酒壶仍在横亘在他们的中间,乐旬的目光却是在江彻的脸上停滞了。
他与君止如此相似,乐旬常常分不清。
“为何这样看着我?”江彻笑着问道。
“没什么。”乐旬将目光敛了回来,依旧没有接过那壶酒。
风撩起乐旬长长的衣袂,轻轻地拍打着江彻捏着酒壶的手背。
江彻垂眸,瞥见了乐旬脖颈之上仍妥当地戴着他给的那枚玉佩,嘴角扬起止不住的笑意。
“你为何认得我的真身?”乐旬冷不丁地说道。
江彻怔了一下,笑容凝固在脸上,慢慢地说道:“我曾见过你。”
“在与天城么?”乐旬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江彻不作声,将递与乐旬的那壶酒收了回来,静谧的夜里,回荡着他大口吞咽的声音。
许久,他方才长呼了一口气,回答道。
“不是。是在前尘镜里。”
镦于毋逢山之巅的前尘镜。
江彻身上雷灼之阵留下的伤痕,乐旬曾亲眼所见。
“那这个,是什么?”
乐旬伸出手掌,掌心上安静躺着一个缺了漆的小铃铛。
“金铃铛?”江彻有些不解。
“是句恕的金铃铛。夹在你给掌柜的那一把金瓜子里。”
乐旬的语气似乎带着一丝质问,他抬了一下眉,定定地等着江彻给他答案。
“阿上,你这是什么意思?”江彻一脸狐疑。
“江彻,你究竟是谁,这个铃铛为什么会在你身上?还是说,商铺遍布九大族的江家大公子,是因为见财起心,才将这枚金子做的铃铛收入囊中?”
“阿上,我真的没有见过这个铃铛。”江彻的表情开始严肃了,“不信,你大可以用窥心术探一探我是否有说谎。”
说罢,不由分说便将乐旬的手抓了过来,放到自己的胸口之上,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
乐旬的手在触到江彻的胸膛时,下意识地探了他是否真的有说谎,等他意识到自己的荒唐之后,开始慌忙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他的胸膛是温热的,心跳是强而有力的,透过薄薄的衣衫,雷击一般穿过乐旬的掌心。
“不必了。”乐旬迅速挪得与他远些,佯装冷漠地说道。
江彻的确没有说谎。
乐旬再一次为自己分不清眼前之人到底是君止而江彻感到可笑。
如果那铃铛不是江彻拿的,那又怎会落在他的荷包呢?
句恕?
如果他没记错,与江彻有过接触的人,除了江家本家人,就只有给他展示画像的句恕了。
句恕那小孩,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江彻呢?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与人打交道,实在是太难了。
“你知道么?你生得好似一个我认识的人。不,不是相似,是一模一样。”乐旬沉默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开口了。
“一模一样?他是你的何人?朋友?还是意中人?”江彻挪了过来,笑着说道。
“都不是。他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坏人。”
“无恶不作的坏人?”
“嗯。”
“所以……”
所以你才一再在我身上试探他的气息与影子,以为我是他?
这样的话,江彻知晓不必再求证了,于是他并没有再说下去。
“早些休息。”乐旬纵身跃下屋檐。
江彻不是君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