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向凭借“聪明才智”冲进警局的文宇兰停好车,从地下停车场走上地面的时候,粗略地看了一下停车场的停车数量,暗自估量了一下,怎么说k城警察局数得上的人物也至少来了一半以上。只不过大概是来开高层会议,商量怎么降低影响的,而自己这种不属于高层的人,大概也只能听候指令,投到一线里去。
乘上电梯的文宇兰心里默默估量这件事的影响力,还没打算好接或不接两套方案的措辞,只听得“叮”地一声,14层到了。文宇兰于是抬起头,目光沉沉走出14层电梯。
迎面而来的局长助理向她问好,文宇兰微微点头,直直地走进局长办公室。
警察局长的办公室是独占14层的。古色古香的大书架,一色的徽章,奖帕,那之后是长半圆形办公桌,沙发椅,办公桌后面还有个套间。
文宇兰刚进去的时候,警局局长孔繁西正坐在沙发上泡茶,白色的灯光打在他的头顶,很是苍白。龙井茶香酽酽升起一缕缕清雾,暖化了他背后冷硬的霓虹灯光和远处黑漆漆的山色。
“你来啦”,很有一副退休老者风范的孔繁西笑道,摆弄着手中的茶具没有回头,“过来坐”
文宇兰迟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因为她此刻心烦意乱,根本无法品茶,而且她也不喜欢这样的做派--不习惯和人一起坐着--虽然她并不讨厌孔繁西这个人,甚至还很有些敬重。
她走到沙发的茶几旁,看向坐着摆弄茶叶的孔繁西开口,“局长,我觉得这次的事是有预谋的,门外那些人绝不可能这么快聚集,而且他们有些根本不是记者。所以我们应该先……”
“你真的很不近人情!”,闻声,局长的私人秘书迟秋人,一个30出头年轻文雅的男子,含笑着从套间走了出来。他挽了挽手上的袖子,抬头看着文宇兰。
“难道你连喝一杯茶的时间都没有?你的人生起码还有十几年,可以花三分钟愉快谈完的事,为什么非要弄得这么紧张呢?”
迟秋人说着,自然地坐到孔繁西的身旁,然后端起一杯茶递给仍旧站着的文宇兰。
文宇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过茶杯坐下,但她却是单手伸出去托着茶杯,并没有和捏住茶杯柄的迟秋人的手碰到。
迟秋人笑笑,继而自顾自地说着,“刚刚我们召开了紧急会议,后继的结果很不好--虽说有亲属回避原则,但大部分人都赞成由你来受理这个案子--理由是你和你妈妈已经被钟家除籍了......但你要是真不想接这个案子的话,可以用我和他的事来威胁他的”
说罢,迟秋人斜眼看了下仍在侍弄茶具的孔繁西笑了一下,仿佛这个提议不是他提出来的那样。
文宇兰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想到,迟秋人是担心钟家会难为她,让她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才会这样的。只是她虽然心有感激却也有些迟疑,不明白迟秋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说起来,她并没有和他有什么特别的交集--除了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察出他们两个的伴侣关系却装作不知道,而后也在一次晚会上照顾了他一下以外,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如此。
孔繁西曾是个狷狂的艺术家,从不在意别人,不然也不会孤身一人。而迟秋人从小被人收养,虽然在外表现得干练温润,但实际上却腼腆而又内敛--不说这是迟秋人的主意,没有孔繁西的点头,迟秋人也不能够这么做的。
想明白的文宇兰真切地感受到了他们的善意,知道他们怕自己和钟木恋的关系的确会为难,所以选择自己为难。即使感激,可她却不能如此退缩,于是她垂了垂眼眸,微微笑了,“不用了,我可以的,这没关系”
迟秋人听闻一顿,似乎想要反驳什么。但孔繁西却制止了,然后他看向文宇兰,迟疑了一下,表情有些凝重。
“真的不用?事实上我们也收到消息--这一切事情会发生的原因,有可能是因为十天前你递交材料,成为毒品犯罪组的组长而导致的。你想找回李佛松这我们可以谅解,但据消息称,他们却认为这是你向他们下的战书......你自己也知道你的情况,否则我们也不会一开始就拒绝你的加入,也不曾升职。如果你仍是普通警员,没有权限调查蓝氏家族也许还好,但如果你接了这个案子,你以后的人生,就真正和他们扯上关系了”
“仔细推敲,这也许是你父亲给我们的一个警告--如果你非要和他走到对立面,他能做的不止这些。而你曾经受到的报复、质疑和误解,你确定未来还要选择承受一遍?所以,只要你现在愿意退让,不仅是为我们,也是为了你……”
孔繁西淳淳善诱。
文宇兰本来抿着唇听着,眼神就开始晦暗不明,但一听到这儿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刺火,忍不住冷冷地开口打断。
“是因为你快要退休了?不想因为我和文疏衍的较量而耽误你的前程的话就直说,还是说因为他……我知道你......你们走到现在不容易,想要长久幸福却有些顾忌也能理解。只是,我也从不想这样的……算了,只不过你就当我不负责任吧,我是不会走的”--我也走不了!
这句话文宇兰没能说出口,心中却瞬间有些悲戚的感觉。迟秋人似乎察觉到了,不过他本来心思也是如此细腻,所以并没有反驳,场面一瞬间静默。
最后,还是孔繁西站了起来,将书桌上的箱子递给文宇兰,“这个是前市长文疏衍……也就是你爸爸留下的信件,和报告,到了销毁日期,你拿走吧。另外,这个案子结束后你还有机会可以退出……只是,不要太让我为难就好。还有,今年的情侣衫很漂亮”
说到这,孔繁西才突然瞟了一眼迟秋人,朝她微微一笑,“谢谢!”
文宇兰本来因为他自私守旧的话有些想生气,听到这诚挚的感谢后,却是不好意思。但她也不擅长说话,略一点头致意,便退了出去。
脑袋里有些茫然的文宇兰,手抱着装满信件的纸箱下了8层刑侦大厅,没听到14层的孔繁西突然惊悚了一下,“我是不是好像忘了和她说事儿?”,孔繁西怪叫了一声,却是被迟秋人冷冷地一看后,没时间多想,只得一个人在那里愁眉苦脸。
下了8层的文宇兰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只不过正当她想伸手推门而入的时候,办公室里却传出一个大嗓门的声音——很具有代表性。
文宇兰认出那是组里唯一的女生,孔孜雅的声音。于是文宇兰推门的手就顿在了半空。没一会儿,就只听她非常八卦地说了一句。
“你们猜文组长这回会怎么办?要是真是钟木恋被那个了,我们文组长还是要考虑一下的吧,毕竟钟木恋是她表妹呢不是吗?而且钟木恋的爸爸是为了文组长的妈妈而死的,文组长再不帮忙掩饰一下,就真的说不过去了……再怎么说也是钟家赫赫有名的公共关系学家,如果被爆出这种消息的话,怎么面对所有人,还有政府的形象?”
文宇兰心中一窒,只不知身处何处。然后就听到组里最小的男生钟梓辰反驳道。
“不会吧,文组长那么公正自律,从来都不会对任何人优待的,说的夸张点,她可是能够为名誉付出生命的人!怎么会包庇这种事?就算这次的事情是不太好听,可是也不是组长表妹或那个助理的错,也不用什么好遮掩的,你不要乱猜好不好!”
“你傻呀!”
孔孜雅敲了一下钟梓辰的脑袋。
“如果局里和钟家也不打算遮掩的话,为什么要叫文组长回来?她今天凌晨才结束之前那个失踪手下李佛松的调查案,不是都没力气给我们分配工作了?这么急地被叫回来,难道你以为真的叫她调查一个这么明显的强-奸案?你可别忘了文组长上星期早就申请成立毒品犯罪小组,连新队员都还没去挑,哪里还管我们刑侦组的事……”
“啊,不过,我仔细想想也觉得不可能啦”,孔孜雅自己咂咂嘴,想了想又改口道。
“虽然文组长也是钟家唯一的外孙女,可是她妈妈不是早就因为文疏衍——就我们那个前任市长背离家族了吗?十几年来都没联系的人,我们文组长性格又那么,嗯……天哪,这不会又是蓝氏家族的人搞的吧?对吧,一年前消失的那个警员李佛松就是……”
孔孜雅又自己恍然大悟般,咋咋呼呼地。
“听说是因为是因为蓝氏家族的人才消失的,而文组长为了有调查的权限才申请的成立新的组……难道说,其实文组长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现在有能力,要正式向蓝氏家族余部展开调查了?”,孔孜雅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道。
“啊,什么跟什么啊?”
那声音实在含糊,钟梓辰不解地凑到孔孜雅的身边,听清后却很是惊奇。
“什么!文组长的爸爸是前市长?你开玩笑吧!如果是的话,文组长怎么从来都没说过?”
孔孜雅不禁白了一眼,“那个文疏衍是蓝氏家族的人耶,谁会想承认啊!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嘴巴碎吗?好好学着点吧!别整天只会打游戏了”
钟梓辰不解释,却只是缠着笑,“咦,对了,我听说文组长小时候生活的不错呀,怎么变成这样的,我听过好多个版本,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啦?”,钟梓辰一脸求知甚解,眼睛睁得大大。
孔孜雅把靠在自己身上的钟梓辰推开,点了点空掉的茶杯,钟梓辰忙忙地续上茶水,孔孜雅才一副老道的语气小声说。
“当年那个文疏衍多厉害呀,就因为我们多国联合绞杀蓝氏家族,他的妻女被杀,所以就开始报复——啧啧,不仅靠他自己阻断了钟淳希和蓝氏家族余部:莫家、张家联姻壮大的可能,听说连我们组长小时候都被设计进去了——当时好像是为了阻止他们找借口火拼,不知怎么,组长打了莫家二少爷莫星辰,还被迫向他下跪了,害得后来张、莫两家的孩子都欺负她……结果那个文疏衍还说大义,只为了自己的计划,根本不管女儿的死活。害得那一段时间,组长和妈妈去了不知道那个叫什么涂洛的海边,隐姓埋名”
孔孜雅停了一会,喝了口水。
钟梓辰急忙问道,“后来怎么了?”
“后来……”,孔孜雅看了一眼还坐在办公桌前忙着的张译兰和其他值班的人,想了想更小声地说。
“后来,当时的市长文疏衍被文组长的三舅,就是钟木恋的爸爸,为了挽回钟淳希,找到了证据证明文疏衍是蓝氏家族的人——听说组长的三舅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个很厉害的政治家,不过还是功亏一篑,被文组长的爸爸烧死在去找文组长的船上.......”
“然后呢?”,钟梓辰皱着眉头不解地问,神情也很是义愤填膺地肃穆。
“哪有那么多然后啊!”,孔孜雅不满地看着钟梓辰道。
“后来就是文组长的妈妈就在泳池边上自杀,听说流了一池的血水……大概也是那样,所以文组长性格才那么别扭吧!”,孔孜雅说着说着,自己却莫名有些失落起来。
“这样听来,我怎么感觉,文组长会不会帮钟木恋的几率就是一半一半的?”钟梓辰颓丧地拉长了音,只不过他又有些茫然,喃喃自语起来,“怎么这样?为什么我在哪儿听到的版本都不一样?”
而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终于想到了现实,不禁睁大了眼睛,“那问题就是说,文组长现在是要建立毒品犯罪组,但还没去培训中心挑选新队员,可她又已经离开刑侦组……可如果这件案子她要接的话,那该怎么算?”
孔孜雅了无兴趣地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那就看她待会儿会不会来我们刑侦大厅咯!”
钟梓辰似乎想说什么却没开口,而张译兰他们仍旧低着头看资料,没理他们两个在这里聒噪。而正当孔孜雅烦躁地抓了抓头,突然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戳了戳肩膀。
她很是疑惑地转头,有些怒气,“干嘛,还不让我说……”
然而钟梓辰却是一脸震惊地指了指门的位置,孔孜雅也茫然地望去,才突然看见磨砂玻璃外的细瘦身影,抬起的手正悬在门把上。
孔孜雅一愣,不由地站了起来喃喃道“组长……”
文宇兰听到那些话,本来转身想先离开,只不过顿了顿,还是推门进去了。她也没看谁的脸,只是淡淡地垂眸,声音冷淡。
“在8层太久了,老是走错--看不出来,你们讨论起来还是很热烈嘛”--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转折,使气氛登时紧张了起来,所有人都看着她,有意的、假装无意的、紧张的、偷瞄的,什么都有--毕竟背后说人可不怎么好。
只是顿了一会,提起众人心的文宇兰才堪堪道,“刚刚的话我不是故意要听的,不过事关于己,总是有好奇心,你们可以当做我没听到”--这稍稍宽慰了他们,只是紧接着的下一句话就让他们动了起来--“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在我挑选新队员之前,暂时会以组长身份在刑侦大厅处理今天发生的k901案件,请参与案件的人员十分钟后到会议室集合,做个简短的任务分配”
文宇兰微微欠身,立刻进了之前她在刑侦大厅的办公室--幸好她的所有物品也还未搬走。
在门合上的那一刻,原本还想鹌鹑一样的孔孜雅却不停地笑了起来。
钟梓辰急了,“你笑什么呀,都被听到了,我们在背后说她坏话……”
孔孜雅还在笑,“你没发现她讲话很好笑吗?只给陈述句而且还不连贯……”
钟梓辰一脸义愤填膺地看着孔孜雅一点都不着调的样子,气呼呼地却不知道该怎么办--都被抓包了!
张译兰起身接了杯水,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没事,文组长讲话就那样,有点......格调而已,但她不会为这种事生气的”
他看了一下笑的花枝乱颤的孔孜雅,嘴角有些抽搐,“而她只是没想到文组长还会到8楼来太高兴罢了,不用管她”
钟梓辰看了看还在笑的孔孜雅,决定还是离她远一点,于是跟着张译兰到了他的桌位,有些拘谨又怯怯地,却似乎还是很想问地忍不住开口了。
“译兰哥,为什么文组长以前没有警衔还是有办公室啊?我听别人说她是搞特殊才进……”
钟梓辰看着张译兰越来越敛的神色,不禁讷讷低声下来,自动消音。
而正当他以为会听到什么惊奇的时候,没想到张译兰却陡然一笑,“这个以后你自己就会知道的”,然后便低头,继续打着资料。
只是其他人都已陆陆续续进了会议室,看钟梓辰还没有走,张译兰不禁挑眉,“怎么还有事?”
钟梓辰连忙摆摆手,“没有,我只是想问说,今天不是不用轮到你们在值夜班,为什么会来,加班吗?”
张译兰微微一笑,“我嘛”,然后朝电脑抬了抬下巴“自己看吧!”
钟梓辰于是大着胆子凑过去看张译兰的电脑,只见屏幕上大写几个硕大的字体--“关于从刑侦组调职于毒品犯罪组的申请”
钟梓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跑去看刚听了文宇兰话后就急忙跑去会议室的孔孜雅的电脑,竟然也是!
奇怪,不是在进警队之前,所有人都说8层刑侦组的文宇兰最变态吗?因为仗着因为父亲k城最大毒枭的一把手,母亲是闻名遐迩美貌才女,所以她汇集了蓝氏家族的心狠腹黑,又有学识渊博的人身上的狡猾和冷漠的“清贵”算计--简直堪称每家每户能想起的绝佳正道坏人典范--让人又讨厌又无可奈何。
虽然据说她是因为父亲的伤害、外公家的排斥,一直游走于黑白两道的边缘,那不同于常人的经历也的确值得令人同情。但因为她的诡异破案传闻,和弄丢一个手下的恶劣事迹,加上性格不好迁就,大多数人都不想和她共事。
钟梓辰刚分配来的时候,听说文宇兰申请独自调去了毒品犯罪组、搬去了无人问津的13层后还很开心。却没想到,转头有这么多人要申请去她的那个组。
这一刻,他突然对自己一贯以来的坚持产生了怀疑。
8层大媒体会议室,偌大的会议室里纷纷扰扰的喧闹声,因为一个突然推门而入的声音一下暂停了。实在是一群制服的人群里突然乱入一个穿运动衣的女人也太过显眼。
但他们似乎习以为常,交谈声争吵声顿了一下立刻安静,文宇兰也默默地走向自己正中的座位--果真这种孤寡的性格还真的,除了自己一间办公室,还真没人适合和她共处一处。
文宇兰的五感非常敏锐,一下子发现了刑侦助理员的身旁,坐了一个陌生英俊的年轻男子,正略微背着身子和旁边的人低声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