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哪都好,就是沾点苦大仇深。
江雪是这样想的。
李不疑对他非常好,好到像是一种补偿,一副能为师弟拼命的样子,江湖中的欠债人对债主也不过如此了,可李不疑又不欠他什么。
以上只是想象,直到想象在第二天化作现实。
翌日清晨,师父唤江雪去大长老执掌的藏剑峰脚下,李不疑寻了好奇的借口,跟着江雪一同前往,准备主动请缨,教导新师弟文武课业。
灵玦宗以招式见长的剑法,是由云华老祖集毕生所学创造,统合世间万千剑式,剑出即是雨,剑落才归晴。因为变招过于复杂,也被部分修者评价匠气太重。
除此之外,灵玦宗另有一脉剑神传承,乃是当年云华老祖的至交好友剑神在灵玦宗担任客座长老时所留。
千年以来,从未有人参透半分。即使勉强修习,徒留其形,不得其神,无法重现当年剑神的一二分余辉。
若有人能习得剑神的剑……
如今正是江雪要习的剑。
当天晴空万里,灵雀在树丛间叽喳鸣叫,大长老穿一身青蓝色道袍,束冠拂尘太极盘带得齐全,比拜师仪式时还正式,站在一颗老榕树下等,见李不疑擅自跟来,一脸恨铁不成钢,叫人在旁边站好:“老实待着。”
然后转向江雪。
大长老,也就是江雪和李不疑的师父说:“你命格特殊,学不了我灵玦宗的剑。”
他没说,既然如此,为何要收江雪入门。
大长老拿出一枚玉简,拍到江雪眉心。
玉简发出莹莹的光,一柄长剑蓦地出现在江雪脑海中。
只是瞬息的剑光闪现。划断山海,碎裂苍穹。
大长老道:“这是剑神的剑谱。”
只有这一剑。
斩断山海的一剑当头落下,剑路在意识发觉前便已经结束,余下森森剑气缠绕,本人似乎已经被那柄千年前的剑劈成两半。
大长老收回玉简,问道:“看懂了吗?”
什么算懂?
江雪的意识已然被剑谱吸了进去,陷入一片空茫之中。
李不疑笑了几声,走上前打圆场:“师父,急什么,冰冰连剑都没有碰过……”
他没能走近两人。
自大长老袖中飞出的剑刃倏忽破开柔软的拂尘,宛如春雨般无声无息。
脱离袖口指向江雪的刹那,瞬间转作雷霆暴雨,榕树根须依风飞舞,剑气狂澜般振动,荡开周围的人——
正因此,李不疑走差一步,慢了一分。
还好出剑的动作不慢。
大长老的剑直指江雪。
如果说长老的剑依旧能让人看得见形貌,李不疑的出招只让人感觉得到泼天剑意,一道飞瀑自高处浇下,意图隔开长老的剑雨。
电光火石间,想不清太多事。
江雪没想通剑神的剑谱。
李不疑也没想通师父的用意。
可有些事,昨天已经再清楚不过——江雪是他的师弟,他不会让江雪死。
剑刃相接,并未发出金属碰撞的嗡鸣。
只有鲜红色的血嘀嗒嘀嗒沿着大长老的剑刃滴落。
锋利的剑,稚嫩的手。
止住大长老攻势的不是李不疑,而是江雪。
最后关头,江雪制住长剑中间一点,正是大长老所用招式的唯一破招之处。
“接得好。”
大长老收剑回袖。
垂落的榕树根须摆荡几次,回归了平静,只像被一阵不经意的风吹过。
小小的少年看了看自己用来破招的右手,视线重新转回大长老:“什么算懂?”
大长老露出一副慈爱与欣慰兼具的神情,捻去飘落江雪头顶的榕树叶,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为江雪擦拭包扎手心的伤痕。
然后将一柄长剑放进江雪的手心,按着江雪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压下去,直至握住长剑。
“我不如你清楚。江雪,以后,你就是剑神的传人了。你说剑神的剑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手里的剑沉甸甸地坠着,是和师兄一样的剑,要用的却是剑神的杀剑。
大长老没有留给两个徒弟太多思考时间。
往后,灵玦宗弟子纷繁的剑雨中,只有江雪的剑,要只出一招,一剑,直取要害。
这一剑下去,破不了招,杀不了人,便是废了。
如此凶剑,不能与灵玦宗其他弟子一同修习,包括大师兄李不疑。
“江雪,到万剑图阵中去吧。”
大长老抬手一指,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弥天大雾锁住一道山涧,两侧断崖中央竖起一方石碑,上书“万剑图阵”——同样为剑神所留,云华老祖为其刻录世间万千剑法,唯有剑神之剑可以破阵。
破此阵者,才算得了剑神真传。
江雪不知自己该作何说法,李不疑的剑和剑神的剑,说不上来更想学哪种,剑神写的剑谱跟从他脑子里长出来似的,看一眼就忘不掉,剑一拔就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