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护送着耶律齐的棺木回到襄阳,郭靖和郭破虏出城相迎,当晚便在郭府设下灵堂,耶律燕自请守灵。
郭芙已同耶律齐和离,按理不必守灵戴孝,但她心中难过,在房间里枯坐半日,食不下咽,黄蓉和郭破虏轮流来陪,到得晚间方才去了。郭芙呆呆望着窗下白烛,突然起身,找了一件素白衣衫穿了,出了房门便向灵堂而去。
此刻已过戌时,落叶飒飒,虫鸣凄凄,灵堂之内白烛摇曳,一派秋景,更显凄凉。郭芙走上前去,忽听里面传来说话之声,听声音正是耶律燕。只听她语声微哑,道:“师母,我想带哥哥的骨灰回燕京,葬在我父亲身侧。”郭芙一惊,脚下如被钉住,再动不了一下。只听黄蓉的声音叹了一叹,说道:“齐儿协助郭大爷守城多年,血汗都洒在这里,说襄阳是他第二故土也不为过,若他留在这里,我和郭大爷定会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安葬他,年年清明,都会祭扫看望。”耶律燕道:“师母的好意,我是心领了的,但所谓落叶归根,我哥哥生前,也曾多次说起不能祭扫家父之墓,每每黯然神伤,深为自责,如今他人去了,我便想全了他这个愿望,况且……我知道他已经同嫂子和离,如此……他也更无理由要留在此处了。”
郭芙怔怔听着,心中竟不知是何感觉,既盼着黄蓉能说服耶律燕,又深知耶律燕说的极有道理,自己现在再无立场和理由,能将耶律齐留下。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黄蓉低声说道:“你说的也是对的,就依你吧,明儿我去和郭大爷说。”顿了一顿又道:“那你打算何时启程?”耶律燕沉吟了片刻,道:“就在这三五日吧。”黄蓉道:“此去燕京路远,我叫敦儒陪你同去。”耶律燕“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郭芙又站了一会儿,也不进灵堂,转身轻轻离开,又回了自己房间,将门窗关好,从妆奁之中拿了一张折好的纸出来,将那纸小心翼翼的展开,铺在灯下,一字字慢慢读去,泪珠忍不住又滚落下来。
原来那张纸正是耶律齐当日写的和离书,想不到这竟成了他最后的绝笔!郭芙想到耶律燕的言语,心道:“齐哥本来待我恩爱,何以那日竟说出那般言语,莫不是他已料到有今日之祸,所以要和我撇清关系以免连累于我?可是他这般死了,难道我便能从此逍遥自在,不管他么?”想到此处,心头如同火炙,将那张和离书拿起,便往面前的烛火上凑去。火遇薄纸,倏忽便燃,郭芙睁眼看着,忽然一声惊呼,那张纸带着火焰落在地上,赶上去连踩数脚,将火焰踩灭,从地上将烧剩一半的残纸捡起,贴在心口之处放声大哭,只因这和离书是耶律齐最后留给她的东西,若是烧了,就再也没有了。
正自伤心欲绝,忽听房门剥啄声响,问了一声:“是谁?”外面无人应声,窗外只有秋风声声,树影婆娑。郭芙又问一句:“妈,是你么?”门外之人又是轻轻连扣了三下门,却仍是一言不发。郭芙一惊,后背霎时出了一层冷汗,竟想不出这敲门的到底是何人,又难道,根本不是人?一念及此,更是遍体生寒,不知到底是要开门,还是不开。
等了半晌,门外竟再无声息,方才的敲门声亦不知是真是幻。郭芙一咬牙,心中想道:“不管怎样,我总要开门看上一看,就算…就算真是齐哥的鬼魂,我难道就怕了?”如此想着,胆气顿生,回身自枕头下面拿了君子剑出来,右手背剑在身后,左手霍地拉开房门。
门外秋风呼的卷入房间,吹得室内烛影乱摇,郭芙呆呆站在房门之前,身上被风吹得微寒,紧跟着便是一阵暖,这暖从心头泛起,转眼传到四肢百骸。
门外的的确确站着一个人,半身微微倚着门框,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秋风吹过,拂起他身侧一只空荡荡的衣袖。
那人一双眼睛静静凝视郭芙,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情愫。郭芙右手缓缓垂下,嘴唇微颤,轻轻叫了一声:“杨大哥……”话音未落,身子已落入一个火热的怀抱,郭芙蓦地睁大双眼,竟是呆若木鸡,浑然忘了挣扎,任由那人一只铁臂紧紧的搂住她,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融入身体。
郭芙轻轻挣了一下,却被那人抱得更紧,耳边只听一个声音低低的叫:“芙妹,芙妹……”声音中饱含深情,却又隐隐含着痛楚。郭芙身子一动也不再动,右手缓缓垂下,“当啷”一声,君子剑落于身侧。
这人正是杨过。
那日小龙女给他下了冰魄银针之毒,后又用玉蜂针将他打入墓道,待他扑身察看,机关已然锁死,他毒发得厉害,也顾不得旁的,先喝了玉蜂浆解了蜂毒,又踉跄着走了一段,见再无人袭扰,终于坐倒在地,咬牙依照幼时欧阳锋所授之法,运功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