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胖子说的两年前又是怎么回事?你到底瞒着我多少事……”
沉默的空气里,她在等待他的回答。
男人似乎厌烦的啧了声,低头抬手不耐烦的挠了挠后脑,磨着腮帮咬着牙答道:“真他妈烦人!你他妈和以前一样招人烦你知不知道!”
“时澈,你不用故意说这些混账话,你知道这招对我不管用。”月光下的女人面色冷然,那微垂的眼尾发红,死死扣着时澈的脸。
时澈怒极反笑,叉着腰的指尖发颤。
他是谁啊?
四年前逃去东南亚的时候,在后备箱里窝了一天一夜,他一声没吭。被孝哥的人带着,在缅甸东躲西藏,靠着吃红糖块熬命的时候,整整一年,抓着黑枪躲在衣柜里睡觉,差点被人暗算死在边境的时候,他都没这么手足无措过。
“我他妈本来就是这样,曲柔。”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女人的脸,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家族曾经是做什么的,你在哪儿认识我的,还有我以前的生意……”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我嘴里说得出什么好话?”
他皱了皱鼻子,仰着下巴略带威胁地笑问,却对上曲柔清冷泉水般的回答。
“我要你说真话,说你当年没对我说的话。”
她不是个黏糊劲儿的女人,如果当年利落地分开,她兴许早就说服自己接受。可偏偏时澈他逃得无影无踪,还带着隐瞒和欺骗。
“我没什么好说的,”他垂下头捞起曲柔的小臂,拉着继续往她楼下走,“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你现在就滚回家睡觉,明天起床就赶紧换个好点的地方住。”
“也不要再纠结过去了,我俩压根就不是一路人,别来烦我了。”
后半夜的路口,寂静异常,两人混乱的脚步声碎了满路,他浑身冰冷只留得掌心里那点潮热,“跟你那个迈巴赫同事好好相处,过你的好日子不就行了……”
两人站定在大门前,时澈歪了歪头,示意她开门,“上去吧,我看你亮了灯我就走。”
曲柔站在那儿稍稍抬了抬头,浓睫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着,她轻轻咬了咬唇壁,试图咽下些欲哭的情绪,好让开口的声音没那么颤抖。
“这几年你有没有想过我?”指甲嵌进手心,心脏跳痛,“我被你抛下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就一点不在意?”
“以前是我没机会,我被抛弃我认了!但是现在,你要离开不说,还轻飘飘地说什么让我好好过日子……”
“你让我怎么做得到?”
曲柔不是会大吵大闹的人,偶尔喝了酒她才会允许自己在酒精的作用下,短暂背叛自己的理智。眼下,哪怕她的呼吸都被愤怒挤压得断断续续,靠吞咽才能维持吸气的节奏,她也没有失态的怒吼半句。
重逢后这半年,两人心照不宣的不提过去,可那些停留在两人骨血中的默契,时时刻刻穿插交织在彼此的生活里。
他还留着两人曾经一起生活时的习惯,每天更换的毛巾和衣服一起晾着,在浴室留下单独的冲澡拖鞋,他答应过她不在卧室抽烟,衣柜里的衣服从薄到厚挂着排列,他会在动情的时候喊她“乖乖”,在她生气前就知道该做什么。
若要说这半年来,她弄懂了什么,那就是,她对时澈就是不死心。
“别废话了,赶紧上楼去。”他推了一把曲柔的肩膀,却被她反手抡开。
“时澈,你逃也没用,我还会去找你的……”
“妈的,我不是你的外卖订单,你那些个小手段别总往我身上使,我他妈觉得恶心,你他妈就是个变态!”
“那你不也受用?”她赌气地别开头。
“哈!”男人怒气反笑,一口愤懑的情绪顶在时澈的喉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叉着腰,气得捶了下墙才稍稍泄了些气,“老子这辈子是不是欠你的?曲柔?你是不是觉得拿捏我特别有成就感?嗯?”
时澈噼里啪啦骂了一大堆,扯了过去曲柔对他种种,又数落她手段高明,再骂自己是个憨货。
“我是傻过,但是我他妈这辈子不会就栽你手里!”
“那你那晚上对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说什么你的病就是我?怎么看我可怜安慰我?”她嗤笑,“就像当年,看我被一个又一个人抛弃,觉得我可怜,觉得我穷,于心不忍地救我一把?”
时澈被气得脸色煞白。他的脑子都快被太阳穴地跳痛冲烂,身体冰冷得颤抖,却又因为曲柔那张漂亮嘴巴说出的狠话,怒气难压。
“啧!”他不耐烦的啧出声,怒瞪着眼前人,摸了烟盒,抖出一支来颤颤地叼着,点燃猛拔了一口,焦油燎得喉腔发痛。
他戏谑地盯着眼眶通红的曲柔,下一秒迅速地抬手越过她的肩头,一把抓起她身后的书包,曲柔惊呼,被他整个人提溜着翻了个面。
“老子还治不了你了……”
他把她的书包拽到面前,“唰”一把拉开,伸手就往最贴近背的口袋里掏。
曲柔被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吓到,扭动着挣脱,回过头就看到自己的钥匙串被他攥在手里,得意扬扬。
他笑得张狂,上翘的嘴角仿佛赢了游戏的小孩,他抖了抖钥匙串,眼神却被一张黑色的方块吸引。那是一张寸余的深棕色底片,被夹在透明的亚克力吊牌里。具体是什么时澈看不清,倒是被勾起了许多无端的回忆。
“不看看是我们哪张照片吗?”
曲柔冷言冷语地戳破他的小心思,却被他冷哼一声打断。
“进去。”
他把钥匙串上蓝色的水滴形感应片贴着门把手,“叮楞”声伴随着不锈钢门锁的艰涩转动,大门应声而开。时澈一手撑着门,另一只手把怀里的人塞进了楼梯间里。他顺势把钥匙塞回她的外套口袋里,不给人一点机会。
“记得我说的话,明天搬走。”
说完他松开撑着的门,往后退一步准备离开。不锈钢大门艰难地往回弹,发出让人觉得牙酸的摩擦声,而在这声音里,曲柔的话悠悠然飘来,简短又有力地把他钉在了原地。
“时澈,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毕业那年,把我送出国的事,是你安排的吗?”
“你他妈说什么!你怎么……”
他猛的回头,却被隔绝在门外。
大门关闭的声音在空旷的午夜街道回响,仿佛一本厚重的精装画册,从书架的最高层砸落,惊起了满屋回忆的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