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阎月去纸扎铺定了金银纸锭、纸人纸马。
客栈饭食贵一些,即便如今有了孙芸这笔钱,她也不敢乱花,于是就在街边小摊打发肚子。
各式各样的小摊子,味道并不比食肆、客栈差,价格可实惠多了。阎月还买了几块点心和瓜子,想着孙芸看到看到她准备了那么多,一准高兴!
结果等到月上中天,周霖才冒出来。
阎月催促道:“怎么才来啊!我点心和瓜子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了!怎么就你自己?孙芸呢?”
周霖原本兴致不高,闻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执念破除了,自然是去轮回了啊!”
阎月怔了怔:“什么意思?”
周霖诧异地问:“她昨日不是向你拜别过了?”
阎月想到孙芸磕得那三个头,难以置信地问:“那是拜别???”
周霖见她一脸茫然,只得解释道:“我们徘徊在凡间,全靠这份执念。执念一破,就会进入冥界,继续轮回。”
阎月愣了良久才问:“就是说,等你家人知道祖坟里埋的不是你,你也会去轮回了?”
周霖点点头:“对。执念破除,我们就解脱了。”
阎月有些难受。
她从未有过朋友。尽管他们只是鬼,但她会听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也会替她骂阎家父母的狠心。与二人说说笑笑这些天,她终于体会到有朋友的快乐,所以尽心尽力去帮他们了却心愿、破除执念。
然而此刻却突然得知,她帮完他们,他们就会离她而去了。
呵,她注定是个孤独的人唉……
见阎月脸色不好,周霖以为她只是伤心孙芸离开,宽慰道:“你别难过啊!孙芸这丫头乖巧孝顺,下一世必定投生在大富大贵之家,咱们该为她高兴才是!”
阎月牵出一抹笑意,点点头说:“明日我去她的坟前看看。她向我告别了,可我还没向她告别呢……”
次日,阎月去纸扎铺取东西,又定制了一座宅院。
纸扎铺掌柜建议她要架子上摆得那种三进大宅院,否则单独定制个小院,也是一样的价格。
阎月看着画上简单朴素的乡村小院,轻轻摇摇头:“不,就要这个。那是她的家。”
那是孙芸从小长大的地方。她短短十几岁人生,最幸福的日子,都是在孙家老宅度过的。那小院里有儿时的欢笑,还有最珍视她的父亲……
阎月带着一大包纸钱,向老乡打听到孙家的坟地。
村里人热情,听阎月说是孙家亲戚,便亲自带着她去了孙家祖坟。
然而并没有所谓的“祖坟”,只有两个孤零零的小土包,阎月陷入沉默。
老乡说:“孙家没人了。大孙那媳妇改嫁之后,也不管孙家祖坟了,这不,祖宗的坟都看不出来了!剩得这俩小坟包,一个是大孙的,一个是大孙那闺女小芸的。再过两年,估计也就平了。”
旁边又有一人说:“大孙是个老实人,命苦啊!小芸挺老实一孩子,怎么就做了娼妓呢?最后吊死在荒郊野岭,席子一卷就给埋了,连个棺都没有。”
阎月诧异地抬眼:“孙芸没有棺木?”
那人说:“可不呗!她娘嫌她丢人,白事儿都没办,直接挖个坑就给埋了!”
阎月胸口蓄起一团郁气,怒道:“她怎么有脸嫌孙芸丢人?明明就是她逼孙芸卖身赚钱,给她爹治病!孙父就是为了不连累女儿,才吞碳自尽的。而那毒妇却瞒着孙父死讯,骗孙芸继续在青楼赚钱!”
“什么?天下哪有这样当娘的?”
“难怪小芸那年回来大闹一场,随后就上吊呢!”
“真是作孽啊!难怪那毒妇生了个病秧子!报应啊这就是!”
“你们听说没?她后找这爷们儿,昨儿个死啦!她一点也没声张,偷偷请了两个外乡的壮劳力,直接就给埋啦!”
“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你忘了,我堂兄的拜把子兄弟在县衙当差,这十里八乡的婚丧嫁娶,总得去衙门过手续,怎么瞒得过我?”
“那他怎么死的?”
“我听说啊,是在城隍庙被雷劈死的!人劈得焦黑焦黑的,嘿呦,别提多惨了……”
他们聊得火热,没注意孙家那“亲戚”何时离开的。
又隔两日,孙家那“亲戚”再次来到孙家坟地。
她带了两辆牛车来。
一辆牛车拉着一顶上等棺木,另一辆牛车上是无数金银纸锭、丫鬟小厮,纸马、纸车、纸宅子,一应俱全。
她还带着十来个壮丁,二话不说,直接挖开那低矮的小坟包。
待看见那卷破席子,她走上前。几名壮丁拿起牛车上备的几柄油纸伞展开。油纸伞两面都已用墨水涂黑,能遮挡住阳光。
她走到黑色油纸伞下,亲手将孙芸的骸骨敛入棺木中,重新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