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大红新衣不知怎得变成了一身黑衣,粗糙的双手变成纤细白嫩的模样,脸上还压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冰凉面具,看上去像狰狞恶鬼在咆哮,吓得她赶紧丢得远远的。
白尘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心头不禁有些微微发酸,“难怪你胆子这么小,当时吓坏了吧?”
“嗯。”
“直到爬出棺材,我才晃过神。”
“我小时候随养母去镇上卖鞋,见过镇上的一场冥婚。说是未婚配的少年横死,需要寻一个年龄相仿、且同样单身亡故的人作伴,否则他们的鬼魂就会作怪,令家宅不安。”
“养母说,有专门的‘鬼媒人’为这些人配冥婚,还要举行仪式宣告二人成为夫妻,最后将二人并骨合葬。如此男、女两家的茔地里都不会出现孤坟,也就不会影响家宅后代的昌盛。”
“只是我从未想过,他们会为了给人配阴婚,故意害我性命。”
白尘声音有些压不住的怒火,问:“与你冥婚的那男子是谁?我去掀了他家祖坟!”
阎月眨眨眼:“不知道啊!”
白尘奇道:“你不是在棺材里醒的吗?身旁躺的人没见着?”
“没见着啊!”
阎月认真地解释道:“我还特意找了一圈,真没见着人!我那棺材可大、可气派了!但只有我一个人,没有男子。而且,那个棺材也没埋在土里,就在一个高台子上放着,周遭也没有别的棺材。”
白尘一脸莫名其妙:“那总立碑了吧?碑上刻了什么字?”
“没立吧?”阎月回想着,“没见着碑啊!”
白尘狐疑地打量她:“你不会不识字吧?”
阎月闻言突然一僵。
她终于又发现一个诡异的点,那就是她真的不识字!
二哥哥脑子灵光,自幼就去书塾念书了。二哥哥教她认过一些字,还教过她名字怎么写,但数量不多。尤其被养母关在后院之后,更是没机会去跟二哥哥学认字了。
可是白日里,她跟白尘上街,街上招牌上的字,她全都认得!甚至在成衣铺时,她还扫了一眼掌柜放在桌上的册子,只是做衣裳用布料的记录而已。
先前完全没察觉不妥,此刻才意识到,她不该认识的!
她何时识字了?
白尘见她傻住,忍不住调侃道:“你果然不识字!我就说嘛,办冥婚的都是大户人家,怎么可能不立碑?说不准人家是在等良辰吉日呢,不料倒是让你这‘鬼新娘’先跑了!哈哈哈,等入土那天,看他们……”
阎月浑身毛骨悚然,声音都有些发颤:“公子……”
白尘见她表情诡异,忍不住问:“你干嘛一副见鬼的样子?”
阎月现在听“鬼”字就想哭,哭丧着脸问:“那你觉得……我是活人吗?”
白尘伸出两根手指在她的额间探了探:“没发热啊!怎么还吓傻了?”
阎月又问:“我,真的,还活着吧?会不会,我已经,死了?”
白尘“啪”地拍了她脑门一下,“你还真傻了?你见过哪个鬼大早晨就抱着扒肘子啃?又有哪个鬼,能青天白日顶着大太阳上街闲逛的?鬼不吃人间吃食,也不能见阳光!”
阎月悬在嗓子眼的心落回肚子,还是忐忑不安:“那你可知,什么人能死过一次之后,就突然识字了?”
白尘嗤嗤笑说:“见鬼的人呗!”
阎月刚缓和的表情瞬间又垮了下去,哭丧着脸追问:“为何能见鬼的人,就能突然识字啊……”
白尘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可阎月都快哭了,也不知道这话的笑点在哪?他有什么可开心的?
白尘笑了好一会子,起身捏住她的鼻子晃了两下说:“你这傻蛋!还真是蠢得新鲜!”
说罢,他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留阎月在原地一脸懵:“那到底为何能见鬼的人,就能识字啊?”
那个高高的山洞里,只有一座高台,高台之上,便是她的棺材所在。周遭真的空无一物,没有碑,也没用贡品,甚至棺材盖都没钉上,否则她也掀不开。
她不明白,为何身上原本的鲜红嫁衣,变成了那身墨色。她只知道,那衣料轻薄柔滑至极,从手臂滑落时,彷如微风拂过。
她从未见过那样好的料子,比她的红嫁衣还要好千百倍。所以她把那身玄衣留给李铁柱报恩,因为她觉得,她一辈子也赚不出买那件衣料的钱。
用那件衣裳换她的命,足够了。
那时她浑身上下,除了那个狰狞的金属面具,便只有一颗乌黑锃亮的鹅卵石,再无其他。
若非看到自己有影子,而且肚子会饿,阎月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变成鬼了。
她离开山洞找了一整日,她发现所在之处似乎是个岛,四面环水,吃喝都没有。
没办法,她只拖着棺材盖下了水。
在海里飘了整整两天,以为自己就要葬身大海时,才被打渔路过的李铁柱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