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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安静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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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路,终于住进了一家像样的酒店。酒店里有洗衣房,大家都有很多内搭要洗,于是群里接龙排队,每次两辆车,洗完了叫后面的。井然有序,什么都不耽误。

曾不野在房间里收拾她的行李,除夕出来,这是第五天。攒了很多脏衣服。有几件衣服穿上就没脱下过。奇怪的是,尽管如此,她没觉得自己脏兮兮。收拾完了想去阳台透口气,拉开门就听到旁边的徐远行在打电话:“好,我知道了。那又能怎么样呢?”

“你别给我打电话了行吗?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不好,原本已经迈出去的那只脚又缩了回来。怕徐远行尴尬。

等他挂了电话,再过两分钟,她才装模作样走出去:“咦,徐队住我旁边啊?”

“别装。”徐远行瞪她一眼:“咱们一起拿的房卡上楼。”

曾不野也不尴尬,只是安静地站在那。

“有话你就说。”徐远行说。

曾不野想了想说:“我以为你没有什么烦恼。因为你看起来实在是不像一个有烦恼的人。”

“人活着能没有烦恼?”

“至少你浇雪坑的时候没有吧。”

“…”徐远行就意识到别指望JY1安慰人了,JY1只要不把人弄死,就是慈悲了。但她这样也好,反倒让徐远行自在。他言简意赅地总结了刚刚的电话:他爸的“小”老婆给他打电话要钱。

“没了?”曾不野问。

“没了。”徐远行答。

曾不野就说:“那一定是个复杂的故事。你不给应该是有你的道理。”

“你为什么不说我狼心狗肺?”徐远行又说:“我跟你说点狗血的:我爸小老婆的女儿是赵君澜口中的雪姐。我跟她谈恋爱的时候,她妈还不认识我爸。”

“打住。”曾不野头疼了。

她当然知道这个社会很现实、很丑陋,她已经见识够多,实在不想听了。但为了安慰徐远行,她还是说了一句:“我前男友骗了我很多钱。”

“骗”这个字她从前从不愿说,因为那样就否定了她自己某一部分心智。父亲曾焐钦生前一直对她说:骗就是骗,你不要粉饰。这一天她很自然就说出来了,并对徐远行耸耸肩:“我曾经是个笨蛋。”

这是两方阳台。

她站在这里,他站在那里。中间隔着一个凌空的距离。谁也别嘲笑谁笨,人这一辈子总要交点学费。不在这里交,就在那里交。

“你安慰到我了。谢谢。”徐远行就笑了。

曾不野也笑了。她压根没想安慰他。

“谢谢你。”她认真说:“谢谢你,我真的经历了一趟不寻常的旅程。”

“倒也不用这么肉麻。”徐远行伸出长手臂,拍了拍她肩膀:“明天路过赤峰,记得买便携脚盆给我。”

“哦。”曾不野算是应了。她冷了,回房间去了,徐远行听到她拉上了门,就转过头去看着那扇关上的门。野菜姐可真谨慎,这时不忘保护自己的隐私,一把拉上了窗帘。

徐远行就翻了个白眼:谁稀罕看。穿得跟个蟒蛇似的。

到了半夜,徐远行已经准备睡了,听到隔壁敲墙声,紧接着第二次接到了曾不野主动打给他的电话。电话那头的曾不野跟要死了似的,气若游丝:“我发烧了,胃好疼。你那有药吗?”曾不野主动寻求他的帮助了。

药箱在库管绞盘大嫂那,徐远行穿着睡衣睡裤就去小扁豆房间。绞盘大嫂听说曾不野病了,拎着药箱子就去了。看到缩成一团躺在那的曾不野很是可怜。

绞盘大嫂家里开药店,很会对病症,问了几句就说:“急性肠胃炎,加感冒。”

“那还能开车吗?”曾不野下意识就问。

“不能开就不开呗,明天给你安排司机。”

曾不野听他这样说也就不再多问,吃了药哼哼唧唧睡去了。第二天睁眼还没退烧,前几天旺盛的食欲消失了,整个人像一个霜打的茄子,蔫了。她自己对此并不意外,她的情绪就像春日的嫩草遭遇暴雨,还没抽芽,就被拍死淹死了。

绞盘大嫂来给她送早饭,后头跟着戴口罩的小扁豆。小姑娘好像刚哭过,曾不野问她怎么了?绞盘大嫂如实相告:“今天我不让她坐你车。哭了。”

曾不野就安慰小扁豆:“阿姨感冒了,传染你。”

小扁豆不说话,只是一味抽泣。小孩子很天真,并不知道流行感冒的威力,只是想跟野菜姨玩。虽然野菜姨也不怎么好玩,但小扁豆就是喜欢跟她在一起。

抽抽嗒嗒的小扁豆被带走了。曾不野费力地起来穿衣收拾,到车边的时候才发现徐远行给她安排的司机就是他自己。而徐远行的车被皮卡保障车上的一位大哥开着。

徐远行上车就开始挑剔:“你这方向盘和座椅不整加热的,怪不得你胃疼呢!”

“还有啊,你这玻璃够脏的,你能看清路吗我问你!”

曾不野被他念叨烦了,但也不敢说“不爱开你下去”,而是说“那你去擦擦呗”。徐远行就骂骂咧咧下去擦车玻璃。好在车提前热好了,玻璃上的霜化了,他三下五除二擦干净,上车的时候人哆哆嗦嗦,再牛逼的身体面对乌兰布统的极寒也得叫一声爸爸。

曾不野额头贴着退热贴,身体一阵阵地发凉。车队要走了她又下车往卫生间冲:又要拉了。回来的时候徐远行嘲笑她:“你这一路夹着屁往里头跑,还不如痛快放了呢!”

曾不野没有力气,说不过他,只是半躺在副驾上。出发的时候路仍旧不好走。乌兰布统就是这样,难进难出。大概是因为美景难觅,觅得了又想把人留下。路虽不好走,徐远行的驾驶技术却好,车不见打滑。不像她自己开车的时候,四个车轮各有想法似的。她就在这晃晃悠悠之中睡着了。

睡的不太安稳,好像总要跟谁干架,有时又好像有伤心事,抽泣一下。他想看看她是否退烧了,手探到她脸颊边,碰一下。仍旧是烫的。

曾不野此时握住他的手腕,迷糊之中叫了什么人的名字,他没听清,但后面两个字他听清了:还钱。

“我可不欠你钱。”徐远行抽回手:“咱俩萍水相逢,互不相欠。不,你欠我一个泡脚盆。待会儿路过赤峰你必须还给我。”

曾不野这会儿倒是清醒了,将头扭过去:“小气!”

服务区休息的时候,徐远行给她买了杯热粥。是揣在怀里带回来的,上车就逼着曾不野喝。她皱着眉头不想喝,但不忍拂他的好意,强行喝了两口。紧接着就拉开车门,又吐了。

曾不野当然知道现在的自己很糟糕,她唯一用来安慰自己的理由就是:不丢人,旅行结束就江湖不见了。

也因为这样的心态,她格外不怕在徐远行面前暴露自己的种种。她生病的时候是一个极难相处的人,她会把身边的人搞崩溃。比如这杯粥,徐远行说那就先别喝,到赤峰去医院验个血。初六了,门诊该开了。

她说:死了算。

够噎人的。

徐远行被她气笑了,无奈地说:“我让着你。”

“你为什么让着我?你是对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吗?”曾不野就是那么一说,闲言碎语不可能没有,赵君澜那张嘴每天都在犯欠,喜欢用这种方式增加旅途的乐趣。

“因为我喜欢你啊。”徐远行扬起眉:“行吗?可以吗?”

这只是一句玩笑,他们都在开玩笑。但是为什么呢?心都漏跳了一拍。

曾不野知道自己咄咄逼人无所谓的态度很讨厌,徐远行怕自己的带给她“他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人的误会。他们的相遇本就是这段旅程中的一次巧合,都不允许被加以什么样的苟且事件。

“我在说气话。”曾不野说:“我在拿你撒气。”

“我知道。”徐远行说:“那又怎么样?我说的是真话。我喜欢每一个队友,能玩得来就是缘分。包括你。”

就这样粉饰了刚刚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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