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容拿出一小盒药膏,用一片竹篾沾了些,动作轻柔地抹在陈秀锦的脸上,神情很是专注。
陈秀锦满腹疑惑,还是没忍住,试探性地问道:“停燕,我看你见识不凡,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你可以和我说说,为何会被关在这里吗?”
竹篾的力度微微加重,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过了一会儿,薛容才开口,一边上药,一边缓缓道来。
“薛家确实是个富贵人家,比叶家要大得多。我是家里的嫡……嫡女,原本养尊处优,过了几年幸福的日子。可自从我娘去世,家里就没有人对我好了。”
“我的父亲很快就另娶他人,对我不管不顾。府里的丫鬟小厮个个势利,私下里待我不好。我便常常与人打架,总是落得一身伤。”
陈秀锦听着薛容这般平静地说出过往,察觉到其中淡淡的哀伤,心疼地说:“怪不得你是这样的性子。如此说来,薛家人对你不好,所以你是被卖进叶府的吗?”
薛容顿了一下,道:“……也,也可以这么说,这不重要。”
他的语气难得有几分心虚。
陈秀锦并没有注意到薛容微妙的回避。
她从对方的过往中找到几分同病相怜之感,握住燕容的另一只手,轻轻说:“难怪你发疯的时候一直在叫娘。你一定很想她吧。”
薛容的手颤了一下,沉默片刻,仿佛不甘示弱一般,道:“你生病那晚,也抱着我喊娘。”
陈秀锦失笑,随即道:“……这样看来,我们两个又多了一份共同点,不是吗?我就说我们有缘。”
薛容弯起嘴角,没有反驳。而后哼了一声,道:“安静,少说话。”
陈秀锦听话地闭上嘴。
房间内于是安静下来。窗外的树叶随风而动,“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枝叶缝隙跃进窗棂,打在两个人的身上。
他们两个人靠得很近。一呼一吸间,陈秀锦看着薛容乌黑的眉眼,近在咫尺,越发清晰。
饶是相处这么长时间,她还是会时不时地感叹于薛娘子这副极具冲击力的美貌。
薛容低垂着眼睛,放下竹篾,转而用手指将陈秀锦脸上的药膏揉开。
陈秀锦的呼吸一滞。
不知是不是因为药膏见效快,她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薛容指尖涂抹药膏留下的点点清凉。
随着薛容的动作,陈秀锦的心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因被污蔑而产生的种种惊惧、委屈、后怕,以及那份不易察觉的忧虑之情,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陈秀锦不由得莞尔一笑,和着周身阳光,分外温柔。
薛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眼睛,撞进陈秀锦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之中。
就在此时,外面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平静。
陈秀锦侧过脸看向窗外,石护院已打开了院门,正与人说着什么。
薛容收回手指,合上装着药膏的瓷瓶,道:“可以了。你注意别沾到水,也别四处乱走,招惹到那些麻烦的外人。”
陈秀锦点头:“谨遵薛娘子的吩咐。”
石护院走到院内,喊道:“陈娘子,公子派了李大夫来给您看病,方便吗?”
薛容冷哼一声:“真是多管闲事。”
陈秀锦则有些不安,站起身来,果然看到石护院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应时背着药箱长吁短叹。
他是金陵有名的大夫,叶家人常请他来为府上的老爷夫人诊治疑难杂病,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是到了西苑,李应时还是有些两股战战。
这地方他只来过一次,经历不堪回想,自那之后格外惜命。好在那之后叶家人再也没让他给疯子看病。
万万没想到的是,陈秀锦竟然去了西苑。
要知道,陈秀锦的病一直都是由李应时看顾,如今出了事,叶公子自然就将他请来。叶文焕特别交代,说陈秀锦的脸被打伤,需要用心呵护,顺便让他看一看旧病如何。
李应时暗自琢磨:“好端端的,这陈娘子怎么就来了西苑呢?莫不是被疯子打伤的?”
他越想越怕,拉着石护院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以防万一。
两个人刚踏进房间,薛容随意地扫了李应时一眼,“啪”地扣上药箱。
李应时:“……”
他身形一顿,又不想在陈娘子面前丢脸,咳了一声,故作镇定道:“嗯,打扰薛娘子了,老朽来为陈娘子把脉。”
陈秀锦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向后退了几步,勉强笑道:“李大夫,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
她该怎么同李应时解释,自己那一身“顽疾”突然康复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