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分,霂城的春日终于有了气温回暖的趋势,暖融融的阳光洒进办公室,窗台的绿植也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生机。
徐蒙正在给同事分发他妈妈从柳城带来的特产,大多数都是糕点一类的吃食。
陆衔月接完谈翌的烦人电话回到工位,徐蒙立马将甜点端到了他面前,“陆老师,这是柳城的特色甜点,你尝尝。”
甜腻的香气丝丝钻进鼻腔,陆衔月皱着眉转头看了一眼,只见汤碗里盛着一颗颗白白胖胖的汤圆,上面还撒了枸杞和桂花碎。
陆衔月几乎是立马就别开了眼,手指抓着办公桌的边沿,连指尖也被攥白了。
徐蒙没发现陆衔月的异常,还端着汤碗往他跟前凑,笑着说,“今天不是春分吗?柳城那边有吃汤圆的习俗,我妈特意来公司煮的桂花酒酿汤圆,还热乎着,趁热吃。”
“我不吃。”
徐蒙劝说道,“真挺好吃的,要不你尝尝?
陆衔月眉头紧锁,面色隐隐发白,胃部的不适感几乎是瞬间就涌上了喉头。
“我说了,不吃。”
徐蒙终于发现了陆衔月脸色不对,但他根本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手里端着的汤碗还热腾腾地冒着气,就这么搁在陆衔月眼前。
“陆老师,你……”
心理上的厌恶实在是难以遏制,陆衔月推开那碗甜腻冲人的东西,用力捂着嘴,最后还是没能忍下翻腾的反胃感,跑进了卫生间。
徐蒙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圆滚滚的汤圆飘浮在酒酿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是甜点的问题。
办公室里安静极了,同事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陆衔月还有这忌口。
邹菁小声提醒了他一句,徐蒙才回过神来,自己把那碗汤圆给解决了。
陆衔月回到工位上时,窗户敞开着,空气中没了甜腻的气味,他的面色也已经恢复如常。
徐蒙满心歉意,“对不起陆老师,我不知道你不吃那个……”
“没事。”
不知者不怪,陆衔月知道他也是好意。
徐蒙总觉得有点对不住陆衔月,又抱着装满特产的箱子试探性问道,“陆老师,那你吃槐花糕吗?”
陆衔月顿了顿,还是点了头,“谢谢。”
徐蒙一听,当即松了口气,麻利地给陆衔月拿了两盒槐花糕。
“给翌哥也拿一盒吧。”
徐蒙回工位后,陆衔月看向办公桌上的台历,原来今天已经是春分了。
——
结束上午的工作后,徐蒙还是根据谈翌的委托,从外送员那里取来了餐盒,准备给陆衔月拎过去,并确保他真的吃了。
但有了上午那么一出,徐蒙做事格外谨慎,他还特意打电话问了谈翌,“翌哥,你没有点陆老师不吃的东西吧?”
谈翌已经摸清了陆衔月的口味,颇为自信地说道,“他的忌口我都知道,我点的全是他可以接受的食物,怎么了?”
徐蒙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我不知道陆老师他不吃汤圆,我今天还不小心端了一大碗桂花酒酿汤圆给他……”
谈翌默了默,问道,“他什么反应?”
“陆老师脸色苍白,看起来特别难受,马上就跑进卫生间去了,回来以后,他整个人也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电话挂断后,谈翌没有第一时间打给陆衔月,转而拨通了柳含章的电话。
柳含章看到来电人时也挺意外的,“小翌,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谈翌斟酌道,“含章姐,关于三年前车祸的事情,我能问问具体的情况吗?”
柳含章几乎是一下就猜出了他的意图,“想了解和昭昭有关的事情?”
谈翌“嗯”了声,“能告诉我吗?”
“能啊,”柳含章也没藏着掖着,直说道,“当年的车祸信息和详情其实挺好找的,你在网上搜索‘楹川岛、滨河公路、货车失控’这几个关键词,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谈翌一一记下,“好,谢谢含章姐。”
话音刚落,柳含章又特意强调,“了解可以,但你千万别在昭昭面前提,尤其是最近。”
谈翌又问,“最近怎么了?”
柳含章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那起车祸就发生在三年前的三月二十五号。”
谈翌看了眼日期,今天已经是二十号了,也就是说,还有五天就是他们姐弟双亲的祭日。
柳含章提醒他道,“昭昭听不得和车祸有关的任何事情,就算你和他在一起了,我也不确定他会有什么反应。”
谈翌略显苦涩地笑了笑,“还没在一起。”
柳含章稍显意外,“你还没把人追到手?”
“……还没。”
那怎么像谈上了似的成天问长问短,你侬我侬,喝个酒都眉来眼去。
柳含章又叹了口气,“总之,你别刺激他,那件事对他来说就是一辈子过不去的坎。”
虽然陆衔月这几年表现得很正常,但越是这样,柳含章就越能感受到他的反常,陆衔月有时候太过追求完美主义了,这是车祸后才出现的症状。
谈翌听后,心疼之余,不免有些担忧,“那他一直这样下去,没问题吗?”
柳含章停顿了好半晌,才说,“昭昭在看心理医生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点,虽然不清楚他的具体情况,但他看起来比三年前好多了,我也就没过问,现在看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还得要他自己想通。”
谈翌方才所说的问题也有试探之意,这样听来,柳含章应该对“进食障碍”的事情一无所知,不然不会放之任之。
通话结束后,谈翌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3月25日、楹川岛、滨河公路、货车失控”几个关键词,果真跳出来不少新闻报道。
——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进用餐室。
徐蒙将餐盒放到了陆衔月桌前,见对方并无抗拒抵触的表情,才放下了心。
陆衔月习惯性地戴好了耳机,进食动作缓慢而机械,他等了一阵,却迟迟没接到谈翌的电话。
这家伙天天拿监督他吃饭的借口来烦他,今天这是突然转了性?
陆衔月摘下耳机,没人管最好,吃多吃少也不会有人唠叨。
大概是今日又犯了病的缘故,陆衔月只夹了几筷子菜便没了胃口。
将餐盒收拾好后,陆衔月回到工位上,眼见时间还早,他便趴着休息了片刻。
陆衔月又梦见了三年前那个春日。
霂城南侧有一座景色宜人的小岛,岛上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楹川树,楹川树开花的时候,绯红的花朵一大簇一大簇地缀满枝头,如烟似霞,漂亮极了,吸引了众多游客。
陆堇宜向来喜欢这种浪漫又动人的景象,同柳澄书念叨了好久想去看楹川岛看花,柳澄书忙了一个周,终于空出来两天时间。
他们原打算一家四口一同出门踏青,但那时柳含章刚毕业没几年,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赚钱的脚步,说什么也不愿去。
陆衔月对看花这种事并无执着,看也可以,不看也可以,陆堇宜多劝了几句,他也就跟着去了。
出游这天,陆堇宜格外高兴,一大早就起床做好了早餐,和柳澄书一起将准备好的露营用具都搬进了车里。
陆衔月前一天晚上不小心着了凉,睁眼的时候脑袋还昏着,没抗住就多睡了一会儿。
陆堇宜和柳澄书也不急着催他,等陆衔月多睡了一个小时才温柔地把人喊醒。
“昭昭,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是身体还是不太舒服,你就在家好好里休息,妈妈可以和爸爸一起去楹川岛,我们明天就回来。”
“没事,我好多了。”陆衔月掀开被子坐起身,已经没有了头脑昏沉的感觉。
陆堇宜确认他身体无恙后,笑盈盈地问道,“昭昭,早餐想吃什么?”
陆衔月想了想,回答说,“汤圆吧。”
画面一转,他已经坐上了车。
这个季节去楹川岛的人特别多,霂城过去只有一条高架桥和一条滨河公路,两条路线的拥堵程度都差不多。
陆堇宜看着地图叹了口气,“十五分钟前明明还没有堵车的。”
前方的车辆拥堵如长龙,柳澄书倒是不着急,他将车停稳,说道,“没关系,今天总能看到的。”
没几分钟,车辆开始缓慢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