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道两边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嘈杂,车辆和建筑的警报声陆陆续续地响起。祝吟辰把车停在路边,刚下车,一群人立刻冲了上来,疯狂地打砸车辆,她按紧腰腹的枪,但那群人并没有动她,只是盯着财物和公共场所糟蹋。
这里是中心地区,现在时局动荡,自己作为总部内部人员,一举一动都要谨慎。
这群人看上去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因为一辆车对他们动枪反而会引起更大的动荡。
想到这里,祝吟辰放下手走开。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如蛛网般垂挂的电线网络正在燃烧,火花遍布四溅,如天空的群星般一闪一闪。
怪不得新闻没有播报这里的暴乱。她心想。她在原地站了几分钟,远处传来了警笛声,四周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他们举着各种标语四处走动,嘴里喊着各种口号,几个年轻人还跳上车顶,大吼大叫,激动得手舞足蹈。
“还它们和我们自由!”
“蓝派将倒下,红派最光荣!”
警笛声越来越近,几辆黑车驶来,停在路边,一群执行人员下车,向四散的人群举起武器,开始控场。
几个年轻人冲上前,试图理论,却被乱棍抡倒,围观的人群发出愤怒的惊呼,双方疯狂地扭打起来,场面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祝吟辰直属于总部星际特工局,即使此时有民间执行部门在场,也不好参与这场纷争。她转过身避开人群,打算找一条小路离开这里。
拐过几个路口,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执行人员抵达现场。祝吟辰经过一群正在和执行人员互殴的年轻人,却听到其中传来一声怒吼,她看向声音的来处,却迎上一记凶猛的拳头,她熟练地闪身避过,一只手控制住对方的手腕,另一只手抽枪抵住对方的头。
原来是一个男孩,看上去才十七八左右的年纪,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疲惫的眼中布满血丝,面色狰狞,满脸写着凶恶。
祝吟辰看着这张脸,感到一丝熟悉,脑海里慢慢映出奕川发来的资料里的第七页,赵洋,民间情报处人员之一,当日死于雌虫之手,目前仅找到部分残肢,其他部分正在搜寻中。
眼前这个男孩的长相和赵洋极其相似,不同的是,他是鲜活的,满眼仇恨地看着她,这个有血有肉的生命用一种充满攻击性的方式出现在这里,仿佛赵洋的绝望和仇恨具象化一般,站在她面前,凝视着她。
祝吟辰心中突然空落落的。她僵硬地收起武器,转身离开,留下那个男孩留在原地。几个执行人员一拥而上,抓住男孩,把他按在地上。
他冲着祝吟辰的背影喊了一声,悲伤地倒在地上,喉咙中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声,泪水涌出,流下肮脏的脸。
天空犹如浸入水面的白棉,天光慢慢褪去表面,黑暗包裹着,一点点沉没下去。最黑暗的地方亮起星星点点,汇聚成这座城市。
祝吟辰站在窗前,望着底下的永不停歇车水马龙,眼底泛着淡淡的疲惫。她望向远方天空,最亮的一颗“星星”是AGPC的星际特工局,悬挂在宇宙中,象征着人类最崇高的文明。
或许是错觉,她觉得那光芒较以往似乎黯淡了几分。
仔细想想,关于雌虫的事务和情报是高度机密,不可能向外公开,民间情报处与星际特工局事务并不相通,民众不可能知道是她私自向总指挥提出了保留雌虫性命的请求,那男孩是从什么渠道知道的?他为什么出现在暴乱现场,又为什么没有公开这个消息?
让遇难者仇恨自己,由此可以获利的人比比皆是,她找不出具体的告密者。
但危机是实在的,从此时此刻起,她需要时刻保持高度戒备,以应对对方的进攻。
时针指向十二点,夜已深了,祝吟辰已经思考了太多太多,她关上灯,倒在床上,平静地闭上眼睛,放空大脑,心脏却一阵阵地抽痛起来,泪水终于忍不住涌出。
她把头埋进枕头,黑暗中传来一声声呜咽,在虚空中不断回响、回响。
……
在天上红色的那一轮升起之前,一只手自无边无际的虚无中出现,抓住岸边的岩石,一点点艰难地爬出。
自从祝吟辰失去意识之后,安提继续在冥土向上游,穿越各种生物的重重阻拦,经历了几番战斗,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终于离开了这里。
安提趴在岸上,紧闭双眼,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身上水润的皮肤析出水分,重新硬化出铠甲。
天边开始泛起茫茫的白色,安提振作精神,支撑着身体站起来。
她张望四周,这里一片寂静。周围是平坦的白沙地,远处是低矮的丛林,更远处就是熟悉的高大密林了。
她沿着岸边慢慢走了一圈,没能找到什么食物,看来还要挨饿一小段时间了。
她低下头,打开腹部,拿出祝吟辰,蛹体比之前大了一点,相较以往,只能勉强收放进腹部,现在的当务之急不仅是找到食物,还有安全的存放蛹体的栖息地。
至于空居的行程,先等伊塔成虫醒来再说吧。
天上红色的一轮带着安提在冥土周围走了三回,她沿着一条溪流,发现了一个小水谭,在附近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她把蛹体存放在山洞里,又在附近找了一些干燥的枝条,盖在蛹体上保暖。
这里离冥土不远不近,没有什么凶恶的生物出没,只有一些小动物,食物和安全都有不错的保证。安提这样想着,在这段时间的奔波中,心中终于感到一丝踏实的安定。
铺好“床”后,安提趁着天光正白,出门觅食。随着”加——“、“加——”的叫声,她在小溪下游找到几只短耳长尾的、行动迟缓笨拙的加卡,这是一种临水而居的食草生物,叫声短促尖利,皮质光滑水润,肉不多,但肉质鲜美。
安提迅速解决了四只加卡,来不及带回去,她坐在原地,急急忙忙地剥去毛皮,痛痛快快地大嚼起来。
滚烫的鲜血在齿尖喷出,慢慢流淌下喉舌的那一刻,安提才真正觉得自己是真的从冥土里逃出来了,身体里的血液重新流动,周围的颜色生动起来,融化成一团漂浮的蛋清,柔软地将她包裹,仿佛回到了初生的卵里一样,眼前慢慢浮现出一团白茫茫的温暖的光。
她痛痛快快地吃起来,眼泪忍不住滚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