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车,苏然没在想该怎么和林远枫表白,而是在反思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并且习惯性地去推测最坏的结果——可能是因为之前失望了太多次吧,所以提前给自己做个心理建设,劝自己不要因为结果不如意而想不开、影响生活。
他刚才沉脸,主要是因为许荟的第一句话。
从小到大,得不到嘴上的肯定、无休止的道德绑架和偏袒、一言不合就朝别人撒气的家庭环境令他安全感丧失,让他不得不在意包括言语在内的生活细节。
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糖,他有时候甚至会为了那个糖而故意挨巴掌,挨完却发现,他无论如何再也得不到糖了。
而在某天,突然来了一个既符合自己审美又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并能使他开心快乐又充实的人,他怎能不对他产生依赖?
那人还为了自己做出了那么多外人无法理解的事:纨绔突然发奋还大有前途,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却转去次等,隐瞒真实原因而社牛般地接近自己,成为朋友后又毫不露怯地展现出了占有欲……
即使苏然一开始也无法理解,但林远枫的胆大心细正巧拨动了苏然的心弦,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又发现了他怀着一颗纯真而不失谨慎与勇气的心,说话办事都恰如其分,偶尔冲动莽撞,也能及时承认并改正错误,至少不会逾越他人的底线。
尊重他人、严于律己,胆大心细又不失反差萌,每一点,都填补着苏然千疮百孔的心脏,而那个人的所作所为正试图治愈他那脆弱的心灵,还为了保护他而受了伤,他怎能不动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出租车、进到校园,又是如何回应班上朋友对他病愈归来的关心和欢喜,只知道脑中不再有万千思绪时,他已经坐上了开往辉影花海乐园的大巴——与他坐一起的,还是那把他的心弦撩拨得嘈嘈切切而无法自拔的林远枫。
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林远枫摸了摸了他的头,柔声道:“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嗯。”
刚回神的大脑还需要休息,苏然轻轻的一声“嗯”让林远枫不忍,也改变了他的节奏与计划。
林远枫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话梅,拆开包装塞进他嘴里:“含着睡吧。”
酸酸甜甜的味道令苏然愉悦,可又有些酸涩——他记得他晕车,也记得他爱吃甜的,但记住这些且能照顾到关系要好的朋友也能做到。
之前就有其他人对苏然做过类似的事,只不过那时他是心里感动,嘴上却别扭地说“我自己来”,过后仍是朋友。
他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想无条件接受全部对方对自己的好,却又不自觉地想着这并非理所应当、也许只是加深友谊的手段,若此,他无法心安。
思绪又在乱飘,睡着时的每一个晃动都会让他不安而惊醒,可这一次歪头却没有以往的下坠感,而是安稳着陆的舒心。
是他的肩吗?是他的肩吧。
模糊地想着,又陷入了梦境。
他梦到小时候和他一起玩的不是卫强,而是林远枫。
没有被人嫌弃和指责的坏习惯,大哥哥般照顾着他,到了初中也没有堕落,而是和他一起携手奋进。
在某次集体外出游玩时把他带到无人处,对他告白,然后自己答应、确定关系,暂时保密,直到成年,期间没有做出格的事,学业也一帆风顺。
公开之后收到来自亲朋好友的祝福,事业蒸蒸日上,生活幸福美满,也与他畅想白头偕老……
“苏然、苏然,下车了。”
轻唤与轻触正点在苏然的心尖,他缓缓睁眼与起身,竟忘了周身的嘈杂,只一脸困倦与无奈的样子下车站队,看上去格外乖巧。
苏然一米八的个子得站在靠队伍末尾的位置,正巧班长与体委是一男一女,得在最前面带队,各自清点完男女生人数后走在队伍第一个跟着导游走,班主任则在一旁跟随。
按传统模式式是该这样,可郑茂和班上同学都不想遵循这个“传统”,于是跟导游商量着能否让他们先分组再被带队。
王刚导游虽然年逾五十,却通情达理得不像话,不仅当场答应,还提议让他们组织带队,自己则走在一旁提供指引和解说。
后一种方法被采纳,于是高二九班的同学们自觉按上学期分好的八个小组整队,又不约而同地组合在一起,宛若正在筹备组织中的人才方队。
整装完毕,站在最前端的同学自觉向前走动,导游的一声吆喝又高涨了他们士气:“嘿,高二九班的,要像雄狮般有魄力,都打起精神来啊!”
光这一句还不够,郑茂又在旁边补充:“让我看到你们的活力,玩得开心回去有惊喜!”
听到“惊喜”,大家都兴奋起来,尽管也有人猜测这个“惊喜”只是郑茂认为的、到他们那里会变成“惊吓”,但这并不影响以活跃起来的气氛,一群人笑哄着乱中有序地向前行进。
苏然也被这欢乐的氛围感染,早上的烦恼一扫而空,都没注意到他已经处在他们小组的中心。
钟庭言笑着对他说:“苏然,你可算是好了!你是不知道你这突然一生病,我们大家有多担心你!”
知道苏然怕冷但不易生病的他们一齐点头说“对”,弄得苏然既暖心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又没生什么大病,不至于吧?
“至于,”唐可佳说,“都是朋友,但凡谁出了一丁点小事,也会担心,更何况你这高烧来得这么突然,我们谁都没有提前觉察到异样。”
方羽颂补充说:“是啊是啊,我还一直羡慕你身体好呢,原来只是我没发觉你的异常。”
特意走在他们组旁边的沈亚清请闻言不可言状地笑了下,仗着人群哄闹、导游与老师离得远,他径直走向方羽颂,弯腰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用不着羡慕,以后你跟我多做些‘运动’就好了。”
这可把方羽颂羞得无地自容,他狠狠地恰了把沈亚清的腰就想迅速离开,却不想被顺势搂住并往旁边拐,跟兄弟之间闹似地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引得他人一阵唏嘘。
孙柚一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道:“别管他们,我们聊我们的。”
一路走着、笑着,来到辉影花海广场,广场上还没什么人,王导游便带着他们在此处暂歇。
一部分男生凑在一起打游戏,一部分女生举着手机拍照,王刚想好好介绍这些花都不忍心,心想:自由点好,上学也蛮累的,好容易放出来玩一天,估计是不愿意再听人唠叨了。
苏然坐在一张长椅的一头,正乱七八糟地想着表白措辞以及找什么时机表白,林远枫大跨步走向他,跟他隔着些距离坐下,道:“下了车你还是闷闷的,在车上也没睡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