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蔚摆了四菜一汤,又跑去给吕慧汝和景清盛饭。景清以前玩命攒钱的时候都是随便拎桶泡面,站着坐着蹲着总之主打一个随意,顶多就是被林河州拽着领子提拉起来骂他一句没个正形。景清没被这么殷勤地侍奉过,有点乐不可支:“你这样外婆要说我虐待你了啊。”
傅蔚抿着嘴把手在裤子上抹了下,努力把笑意给压下去:“不是,我就是太开心了。请不要介意…”
吃完饭送走景清,景清下楼前还说下回要带着战队的大家一起来,还要给外婆带点儿礼物,热热闹闹一屋子人,到时候可就要忙傅蔚做饭了!
没成想刚走下去没两步就听见一声尖叫,随后是什么摩擦地面的声音。景清立马转身上去,长腿一迈能上三阶,但是爬楼上去发现进不去。傅蔚家里还是那种老式门锁,插钥匙孔的,景清身上没有他家的钥匙,也没有能撬门的铁丝之类的工具。
傅蔚正在收拾餐桌,吕慧汝拿了块抹布过来要帮着一起擦桌子。景清临走前,有个杯子放得靠近桌沿,她没注意,抹布垫过杯角,杯子有点晃荡。傅蔚见状立马拍下手里的碗去扶杯子,手指摸到了杯沿,压了一下杯子,没能把杯子勾回来,不小心又把杯子推出去了,杯子向外翻落在地上碎掉了。
吕慧汝最受不了的刺激之一就是碎玻璃,她女儿就是被碎玻璃扎了一身,后脑磕在上边,血流了一地,没有救回来走的。傅蔚一惊,立马要去拉吕慧汝,想要把她带离餐桌:“外婆——”
老太太霎时红了眼眶,嘴里开始念叨起胡话,忽而又咬牙切齿地开始喊傅荣的名字,喊着“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佝偻的老太太猛地推了傅蔚一把,傅蔚刚跑过来还没稳住身形,被这么猛得一推直接重心不稳跌了下去。
他摔得仓促,尽量调整了下姿势,整个背撞在地上,好歹没让脑袋受损,情急之下,他顾不得其他,抬手粗粗扫了一把玻璃渣,把渣子扫进桌底。“外婆等一下——”
吕慧汝眼角渗出眼泪,已然认不出傅蔚,是发病了。傅荣的脸和傅蔚的脸渐渐重叠在一起,显现出那可憎的样貌。她眼前是淌着的血,和一地玻璃渣,还有那个该死的畜牲!其实傅蔚比傅荣要白,眉眼也柔和许多,有他妈妈的影子,没有傅荣那种过于锋利而产生的妖冶。
老太太记不住许多事情,就有一股卡在心口的恨和悔,她狠狠地朝傅蔚挥出巴掌,傅蔚刚爬起来就又撞在桌角,桌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啦的刺耳响声。
傅蔚从没有恨过吕慧汝。因为小时候妈妈对着他以泪洗面的时候,爸爸耍酒疯抓着衣架疯狂抽打在人的身上的时候,事后都是吕慧汝带他出去玩。夏天买一根冰棍给他吃,那种很大一根的老冰棍,或者白乎乎很甜腻的小布丁,冬天就买一包糖,然后去公园里晃一圈,慢悠悠地走,慢悠悠地哄。
老太太个子矮小,小傅蔚个子也不高,一大一小就牵着手闲逛。老太太会柔声地说:“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别人给你善意,那你也要善意地回报。我们总共才能在世界上活几十年呢?要多多记住好的事情,永远不要想不好的事情,这样一辈子才有意义。”
所以傅蔚一直很一根筋。谁给他点好,他都要加倍加倍地还。外婆对他好,他记得。外婆生病了说胡话,他全忘掉。他只想要对外婆好——很好很好,尽力到最好。
尽管他的外婆最后只能想起不好的、最不好的那一件事情。
傅蔚的后背贴住了一地玻璃,碎屑扎进皮肉里。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他爸爸。傅荣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大概是把傅蔚生下来,即便和傅蔚的妈妈在一起、结婚、生子让傅蔚的妈妈很痛苦。但如果没有傅荣,没有这个偶尔会给他买糖和玩具的男人的话,傅蔚就不能出生,也不能看见景清,也不能有后来的这一切了。即便有很多很苦的事情,但傅蔚会记得别的好的事情。
傅蔚疼得瞬间白了脸。
大门在震动,好像有人在踹。吕慧汝在嘶声哭喊。傅蔚耳边在嗡鸣。冷汗淌进鬓角,傅蔚牙齿打着颤。
外婆,我是小蔚。我不是他。
傅蔚用手尽量护在吕慧汝身边,防止吕慧汝磕碰。
砰一声响,大门被人硬生生踹开。景清无比感谢这是一栋年久失修的老房子,要是都换成他这种只跑跑健身房的非专业选手怎么可能踹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