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顾令闻仿佛被困在一片粘稠的泥沼里,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当她终于睁开眼睛时,一阵剧烈的疼痛如同闪电般贯穿她的太阳穴,头痛欲裂的感觉像是有人用钝器在她的颅骨内敲打。
这不是她熟悉的那间普通病房。
高级监护病房的天花板泛着冷调的白光,墙上的监护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窗外是深不见底的夜色,漆黑一片,唯有远处城市的灯光如同散落的星辰,冷漠而疏离。
顾令闻盯着窗外的夜色看了许久,像是要从那片黑暗中寻找某种答案。
半晌,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费力地把双脚放到冰凉的地面上,小腿像是灌了铅一般发软,好像在对抗自己的神经和意志。
她闭了闭眼,等眩晕感稍稍褪去,又睁开眼睛,踉踉跄跄地慢慢朝门口走去。
走廊上的灯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顾小姐!"
一声惊呼从不远处传来,值夜的小护士从护士站的窗口跑出来,快步迎向她,"你怎么自己起来了?你的神经受创严重,运动协调能力也不好,这样很容易摔倒的!"
看着护士稚嫩的小脸上流露出的真诚关切,顾矜心中一松。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顾令闻声音沙哑,"我只是想要......手机......"
小护士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眉头紧锁:"顾小姐,韩医生特别叮嘱过,你现在应该让大脑完全休息,不能再使用这些电子设备。屏幕的光线和信息刺激会影响你的恢复。"
顾令闻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只是……想看看新闻,就在床上看……。"
她的脸色苍白,眼神中却闪烁着病人少有的清醒和坚决,"求你了。"
小护士看着顾矜的表情,心中动摇。
她叹了口气,肩膀微微下垂,回窗口从保管箱里拿出了顾矜的手机,递给她。
"你不要贪玩啊,"小护士用像哄小孩一般的语气说,但眼睛里满是担忧,"我看着你,一会儿半小时我就进来收手机。韩医生明天早上查房,如果发现我背着他做这种事情,我可就麻烦了。"
顾矜点了点头,由着小护士搀扶着,重新回到病床上。
"谢谢你。"
小护士微微一笑,轻声叮嘱道:"记住,半小时。"
然后关上门离开了。
顾矜紧紧握住手机,强撑着晕眩感打开了屏幕。刺眼的亮光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缓缓适应。
手机显示的日期让她心头一震——距离她上次清醒,已经过了整整三天。
这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梦到萧临川,醒来之后也是这般。
这不只是梦。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如何像一个无形的旁观者飘在空中,俯视着五明堂的一切。
那时候,她还天真地以为是自己又编造了这样荒谬的情景,一场由思念构成的幻梦。
直到她被某种无法形容的力量猛然召唤,硬生生地被挤进那个既属于自己,又属于顾矜的身体里。
顾矜的惊慌、恐惧和自己的迷茫、担忧,在一个狭小的躯壳中碰撞。
两股神识剧烈地撕扯,像是两条相互缠绕的锁链,互不相让,却又无法分离。
她反反复复在虚无和苏醒间拉扯,每一次意识的切换都伴随着难以言喻的剧痛,仿佛有人在她的灵魂上生生撕开一道口子,再粗暴地缝合。
顾矜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着滑过屏幕。
她突然明白了那些被游戏困住,最终脑死亡的年轻人所经历的痛苦。
她尚且能够醒来,但那些人,是不是永远在这样的煎熬中反复挣扎?
这哪里是脑死亡这么简单?分明是为活人准备的地狱。
她打开了陶乐乐每日给她发送的游戏日志。
上面依然是那些文绉绉的描述:"陛下亲巡盐务,路遇神鸟,此乃祥瑞,朝野欢腾......"
一行行荒唐之言。
萧临川早已摆脱系统,想起了一切。
甚至出于某种莫名的原因,林锐那边的刷新也不再起作用。
只是乐乐,或者是韩医生,出于某些她能够猜到的原因,一直不想让她知道这一切。
"他们在害怕什么?"
闭上眼睛,每一次她做这样的"梦",想必就是她的意识与游戏中世界产生交互的瞬间。
而她的神经系统,早已经负荷不了这样的冲击。
他们害怕。
害怕她知道萧临川的崩溃,害怕她会不顾一切地再次冲回游戏中寻找他。所以才费尽心思编造这样的故事,想要瞒住她,让她安心接受所谓的"治疗"。
萧临川的面容在她脑海中闪现——那双眼睛里流露的极度狂喜,那转瞬即逝的兴奋,继而变为恐惧和惊慌的神情。
一想到这里,顾令闻的太阳穴就剧烈地抽痛起来,像是有一把钝刀在头骨内侧刮擦。
她不得不中断思绪,将手机放在一旁,深呼吸着试图缓解痛感。
“一想到你就痛不欲生……”她自嘲地笑了笑,"所谓的戒断治疗……就是这个意思吗?"
疼痛渐渐平息,顾令闻重新拾起理智,不再去回想那双牵动自己内心的双眼。
她需要冷静,需要思考。
她不是会为了爱奋不顾身抛弃所有的纯爱战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和挣扎。
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她的时间不多了。
时间过去半小时,小护士按照约定,叫了值班医生一起来看顾矜的情况。
推开门,只见她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人已经平静地睡着了,胸口随着呼吸均匀起伏。
医生和护士对视一眼,没有再打扰她,轻手轻脚帮她调整放平了病床,收起手机,然后悄声掩上门出去了。
……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吃人血馒头!"
距离顾令闻从昏迷中醒来已经过去了几天。
此刻,陶乐乐捏着合同的手微微颤抖,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