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川立于御书房窗前,目光穿透夜色的迷蒙,落在远处若隐若现的五明堂轮廓上。
朱红色的殿宇在月色下化作一片墨影,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将他的视线牢牢锁在那里。
白芷方才那番话剖开了他一直刻意回避的真相:她不属于这里,从来不是这世间的人。
"异世偶然降临之人,非此方天地所容。"
这几个字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如同一句无法逃避的天谴。
失去她的念头如同大潮般汹涌而来,层层叠叠,势不可挡,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吞噬。
"不……"萧临川低声自语,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朕不信这是命中注定,不信这是她的选择,既然她能来,便一定有办法留下。"
高高在上的天子,此刻却如困兽般在书房里踱步,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执念。
"来人!"他突然厉声喝道。
守在外间的张德安闻声连忙跪入殿内,额头几乎触地:"奴才在。"
"宣钦天监掌印速来见朕!"
不过片刻,钦天监掌印便匆匆赶至。
抬眼看去,只见天子背对着他,依旧望着窗外,那背影在烛火映照下显得异常孤寂。
"你上次说,贵妃并非此间人,乃异世之魂寄居于此。"萧临川缓缓转身,"那你可有办法...将她真正的魂魄召唤至此?"
钦天监完没有想到如此怪力乱神之言竟从陛下口中说出,他浑身一颤,小心道:"回、回陛下,古有招魂之法,可为亡魂短暂留驻人间,然则此乃逆天之术,违背阴阳之理,恐有违——"
"朕不问你是否违天,只问你能否做到!"
钦天监跪回:"若灵魂尚在阳世,只是被困他处,理论上此法更为可行。但臣从未听闻有人灵魂被困异域之事……"他抬头,小心观察着天子的反应。
“总可以一试。”
"一切所需,尽管和朕开口,此事绝密,若有半句外传,提头来见。"
"臣谨记圣谕,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去吧。"
待钦天监退下,御书房重归寂静。
萧临川复又转向窗外,夜色已深沉,五明堂的方向一片漆黑,连轮廓都几乎消融在浓重的夜色中。
然而在他心中,却仿佛有一线微光缓缓亮起。
"矜矜......"他低声呢喃,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恐惧,有不顾一切的执着,"朕不信你会自己要走,也不信什么命数,天意,若天要将你带走,朕便与天斗上一斗。"
……
五明堂内,檀香与龙涎的气息交织盘旋,被精心摆放的九盏琉璃灯映照出一片幽蓝光晕。
殿内烛火摇曳,影子在墙上舞动,仿佛无数无形之物在墙壁间徘徊。
"去请令贵妃和小殿下过来。"萧临川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让张德安不由打了个寒颤。
"是,陛下。"张德安领命而去,心中却泛起一丝不安。
自古招魂引灵,多为不祥之兆,为了贵妃,陛下真的已经疯魔至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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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矜立在梳妆台前,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檀香珠串,她记得这是入宫那日萧临川随手抛给她的。
她一直都戴在身上,可这珠串传来的暖意也时时让她心底生凉。
她生性胆怯,怎会贸贸然在选秀当日站出去,公然忤逆公主?
"我是谁?"她常在深夜辗转反侧时问自己。
明明她应该是这大昱的令贵妃,皇长子的生母,可为何面对镜中的自己,却总有一种陌生感?
"令贵妃娘娘,陛下请您即刻前往五明堂,小殿下也已请人抱过去了。"
张德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顾矜指尖一颤,手中的象牙梳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已至三更,本宫已睡下……"她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惊惶,下意识想要推辞。
"那便请娘娘即刻更衣吧,陛下已在五明堂恭候多时。"张德安的语气虽恭敬有礼,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踏入五明堂的那一刻,顾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大殿内烟雾缭绕,弥漫着一种她说不出名字的香气,既甜美又带着一丝腐朽的气息。
萧临川就站在大殿正中,身着一袭漆黑如墨的龙袍,上面用金线绣着飞龙游凤,在烛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陛下。"顾矜低垂着头,声如蚊蚋。
自从她救驾醒来,面对枕边人,她总有几分别扭,浑不知深情从何而起。
大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萧临川没有出声,只是将目光凝在她面上。
顾矜缓缓抬头,正对上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睛。
那一瞬间,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萧临川的眼中有期待,有执念,有不舍,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心。
在看她,却又像是透过她在看着别人——仿佛想在她的脸上找寻什么。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她试探性地问,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困惑与恐惧。
"别怕。"萧临川向前迈了一步,殿内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衬得他英俊的面容更添几分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