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浮倚在床脚,仰头大口灌酒。这是他的房间,很安静,除了吞咽酒水的声音之外,再没有其他响动。
窗户大开,醺然夜风自外带来香花嫩叶的气息,一朵柳絮悠悠然飘进来,在他身边跃动不定。却不提防元浮猛然放下酒葫芦,正将那朵柳絮砸入地面,面目全非。
“真是乱了方寸了.......”
元浮懊恼,狠狠一砸地板,“咚”的一声闷响。楼下隐约传来不知哪个住客的叫骂声,骂楼上大半夜的哪来的神经病,不睡觉就去死!
元浮也不气恼,把葫芦一扔,呼一口酒气,颓丧地半阖着眼,瘫着四肢不动弹。
“虫宝,你说......我是不是该直接亲下去......”
梦呓一般的声音响起,被风吹得零落:“我要是真的狂悖,我就该亲下去的!”
元浮猛地直起上身,狠狠一拍脑袋,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悔恨。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他实实在在被惊到了,结果一个不小心掉进了郁离挖的坑里。
刚才的事瞧起来是他占了上风,实际不然。他不但被郁离探到了自己的行事性情,还不慎暴露了对郁离的感情。
任谁看他刚才那样的反应,都知道他是什么心思。他连他自己都骗不过,难道还能指望郁离一时风大迷了眼,突然看不清了吗?
......话说郁离真的失去记忆了吗?!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把自己吃得死死的!
元浮烦乱地在腰上和怀里摸了摸,试图再找酒来喝,可惜身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这个时候,虫宝从主人的袖子里钻了出来。它瞧了瞧元浮,身体灵活地滑动,很快溜到了桌子上,然后脑袋顶着茶壶,尾巴尖顶着茶碗,又扭动扭动地游了回来,最后在元浮身前停下。
茶水倒入茶碗的水流声响起,片刻后停了。
虫宝尾巴尖一弹,就跳入了茶碗中,在里面游了一圈之后停下,胖脑袋搁在茶杯沿上,安慰地看着元浮。
奇异的是,就这片刻的功夫,那杯略显浑浊的茶汤,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金黄色,一股和煦如同春日暖阳一般的悠悠酒香,丝丝缕缕地从中飘了出来,令人垂涎。
虫宝从茶杯里钻出来,游到元浮身边,拱了拱他的手。
元浮失笑,捏着虫宝提起来,弹了弹它的圆脑袋:“不是说好了咱再也不做酒仙虫了么?你就不怕被郁离炖成虫草汤?”
说到这里,元浮一阵失神。
他把虫宝搁在肩膀上,眼睛望着黑漆漆的房梁,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啊,果然我不适合思考这些。”片刻后,元浮突然出声一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喃喃自语:“好像,还是摊牌更适合我一点。”
这般呢喃着,元浮将房门一把推开,眼睛盯紧着脚下的路,双腿如同有自己的主意一般,将他几步带到了隔壁的房间。
眼前的门扇被元浮粗鲁地推开,他几乎是撞进去的,恰好被听到脚步声走过来的郁离扶住。
“元兄?你怎么......你这是喝了多少酒?”郁离原本神色还有些不自在,这会儿闻到浓浓的酒气,不觉眉头一皱。
“啊,没多少,哈哈,没多少。”元浮下意识地站直身体,袖子在身上拂了拂。这么一动作间,那股子刺鼻的酒味儿就不见了。
“抱歉抱歉,我又给忘了。”
耳边是元浮的道歉声,郁离的神色不觉一阵恍惚。不仅是因为这句莫名耳熟的话,还因为他刚察觉到,从他们在破道观相遇起,他就鲜少从元浮身上闻到过酒气。
明明元浮一副嗜酒如命的样子,可当他靠近的时候,周身总是清爽的。而有趣的是,郁离潜意识里对此总有种理所应当的感觉,所以才一时没有注意到。
这让郁离不由得想起元浮初次露面时落魄邋遢,却又转眼间变作浊世翩翩佳公子的一幕,心中不由泛起几丝涟漪。
“元兄去而复返,这是......?”郁离收敛心绪,面露疑惑之色。
元浮看着郁离,一时没有说话。
“元兄?”
郁离语带催促,元浮却不理,反而直直地盯着他,片刻后忽然问道:“你知道我最初是怎么想的吗?”
“什么?”郁离不解。
元浮自顾自道:“我开始想的是,先找到你,然后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我们重新认识,一切从头开始......可是,我失策了。”
“这根本是做不到的事!”元浮苦笑:“你太通透了,什么都看得清,什么都心中有数,我想掩藏都掩藏不了。”
郁离眼神一动,认真看他:“元兄的意思是?”
元浮的手在袖中捻动片刻,慢慢取出一样东西来:“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答案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