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叹气声此起彼伏。
“咳。”
一声咳嗽声突兀地在弄堂的经道响起。
夏荃和别的孩童为了能有更舒适的“战斗场地”可以大显身手，便合议寻得一条人烟稀少的寂静小道进行PK。
在这里只有孩子们欢声笑语的声音，方才那声咳嗽听进人耳里在这么条小径中便异常突兀瞩目。
“谁啊？想来玩就加入呗，畏手畏脚地算什么？”
“刺猬头”在这群孩童里输给夏荃的次数最多，他最不服输，不信邪似地找夏荃大战三百回合，结果每一回合都惨败而归，心情如坠深渊，万劫不复。
就连说话的语气也不知觉带了几分呵斥指责。
没过多久，树后便走出个身着深色牛仔短裤，白色板鞋的“少年”。
那“少年”因身高远超同龄人，不便以标准尺寸择选衣服，明显不太合身的短袖贴在他的身上一扇一合。
他面容精致圆润，稚气未脱的脸上已有了几分少年的雏形，狭长深邃的眼眸久落于一处，不偏不倚。
林聿安？是他。
夏荃视线望向那个略显单薄的少年，透着对面的眸看到了眼眶中含着的自己。
像水中倒映的月影，斑驳阑珊。
以“刺猬头”为首的一行人见到那抹单薄的人影如临大敌，纷然默不作声，或窃窃私语，或面面相觑。
人类总是排异的生物，就像人们口中常谈永远只有动物和人类，而从未想过人也是动物。
“都别傻站着了，你不还是不服输想再和我发起挑战吗？来啊。”
夏荃侧过身挑了一边眉，手里圆卡露出半面指向“刺猬头”。
“刺猬头”面露难色朝夏荃努嘴又无声道：要不咱先换个场地？
夏荃坚定地无声道：不换，换了就是你玩不起。
那“少年”好像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正退后想转身离开。
“你等会！”
夏荃扑向前拉住“少年”翩飞的衣角，那“少年”停下脚步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两人相离的距离仅剩一个拳头，夏荃除了父母，从来没有离一个人的脸这么近，近到可以看到身边人睫毛的颤动，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吐息。
呼吸打到脸上，夏荃的脸庞登时感到一股燥热难安。
许是南州太热了，夏荃心道。
两人四目相对，夏荃看到了“少年”眼中比在远处对视更为清晰的倒影，将他自己的面容一板一眼地绘制在眸中。
他的脚下好像生了根，顿时挪不动分毫。
夏荃从小一直都以炮弹都轰不坏的厚脸皮自居，此时却是头回感到尴尬难堪到脚趾抠地是何等滋味。
“那……那个什么，你来都来了，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跟我们欺负你一样。”
“少年”移开视线，薄平的嘴唇轻启：“没事，我喜欢一个人待着。”
“……”
我帮你说话你还这么不给我面子，不就是怕别人不接纳你嘛，起码对我好点，给个台阶下啊……
夏荃突然有点后悔刚才的自己头脑一热把他拦下了，谁知道这人这么没眼力见！
“你一个人多没意思，还是人多了才热闹好玩”，夏荃扭头向“刺猬头”的方向比划了下手里的镭射圆卡，又做了个把圆卡掰弯的假动作。
那圆卡像是配合他样也随着夏荃的动作略微向下弯折。
“刺猬头”看到弯折的圆卡好像自己的脊椎也被折弯了形，脸黑得如同刚挖完十天煤没有洗脸就回来的矿工，见状连连点头同意让那“少年”加入。
其余人看到“领头羊”都被夏荃制裁了，也一缩脖颈效仿着纷纷点头。
夏荃见到了这个如他所愿的场景眯眼欣慰一笑，“怎么样？他们也很欢迎新朋友，你看他们表现多诚恳。”
“……”
感动吗？不敢动。
“少年”抬眼看着一排整齐的“拨浪鼓”钝感力十足地点着头，在脑内猛地联想到在电视里看到的机器人，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你先别笑，答应再笑！”夏荃目光炯炯仰头逼视“少年”的眼眸，眼神里透着一种：“你要不答应我就跟你急”的气势。
“好。”
“少年”勾起唇角冲他轻笑，“不过，你先把我衣服放开……”
夏荃：“……”
刚才情绪太激动了，竟然都忘了把手收回来了，一直拉着他的衣角没有松手。
夏荃反应过来后像被沸水烫过一样赶忙将小臂弹回，把手从“少年”衣角处抽离。
夏荃感觉自己这辈子的尴尬不自在都搭在这家伙身上了。
原有的团体里突然加入了一个互不熟悉的人，还是个……非正常人，除夏荃接受度极高外，其余人还是心怀戒备，畏手畏脚。
但孩童的世界，终归没有成年人处事的处心积虑，勾心斗角。
玩不来，就直言“不喜欢”，玩得来，便是要好的朋友。
再说那“少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可谓技艺精湛，手法娴熟，跟夏荃斗得平分秋色，旗鼓相当。
夏荃遇到此等于自己实力相当的对手也来了兴致，圆卡摔到地上的声音愈加脆响，场面一度白热化。
周围围观者也被两方精彩绝伦的“斗技”所吸引，摩拳擦掌，起哄叫好。
在一声声“啪嗒”作响中，孩童们也在潜意识里开始放下自己原有的几分偏见。
小孩子往往心思单纯，也不会过分圈画描黑贴在人身上的种种“标签”。
在男孩子群中更是如此……谁强，谁厉害，谁便有这个群体的话语权。
就算这个“少年”是林聿安也是如此。
林聿安第一回知道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这种人，好似全身都发着光耀眼夺目，明知他的情况特殊却不管糟糕与否，依旧在所不惜。
是为数不多的包容，能让他像普通孩子样不顾流言蜚语开怀展颜，那一刻才切实感受到……这里是华灯初上，是烟火人间。